“娘娘……”颂芝突然扯了扯苏郁的衣角,“娘娘看那边……”
苏郁顺着颂芝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芍药花丛后,一抹杏黄色宫装一闪而过。
“看着好像是富察贵人的贴身婢女桑儿。”敬妃皱了皱眉头。
“不必管她,今日本宫没给富察贵人好颜色,她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苏郁冷哼了一声说道。
敬妃脸色沉了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那娘娘可要想些对策?”
“想那做什么?本宫是贵妃,她能把本宫怎么样?”苏郁不屑地说道。
“娘娘,小人难防。”敬妃的声音压得低了些,目光扫过四周,“桑儿嘴碎,回去定要添油加醋说给富察贵人听,她本就恃宠生骄,若再被挑唆,指不定在游园时弄些下作手段,防不胜防。娘娘才受了伤不久,若是再出点什么事……”
“你多虑了,本宫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把本宫怎么样。刚刚被本宫训斥了,她就敢害本宫,除非她是傻子。有些起风了,本宫的手有些难受了。”苏郁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娘娘快些回宫里歇着,风里带着寒气,别冻着了刚见好的手臂。”敬妃忙上前一步,虚扶着苏郁的胳膊,转头对颂芝道,“颂芝,传辇。”
“是!”颂芝急忙将苏郁扶到了轿辇上,吩咐轿夫立刻回了翊坤宫。
望着苏郁的背影远去,敬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娘的手臂不好养,这几年恐怕要吃些苦头。”
原本以为安陵容会应和她,可身边却没有声音,敬妃诧异地回过了头,却见安陵容一直盯着桑儿消失的方向。
“陵容,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安陵容笑着回过了头,“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像娘娘说的,取得皇上的喜欢。”
“不如做个香囊,皇上素爱菊花,香囊也能应景。”
“姐姐好主意,就做香囊。”安陵容笑了笑搀扶着敬妃的手臂,“真的是有点冷了,姐姐,我们也早点回宫吧。”
“好,若是觉得冷,今日让膳房做个热羹给你吃。”
“好啊,反正和姐姐一起吃饭,吃什么都好。”安陵容搂着敬妃的手臂,两个人一起朝着咸福宫的方向走去。
游园那日,御花园的菊开得很是艳丽,墨紫的墨菊,嫩黄的金铃,还有珍稀的绿菊。主位的明黄帐幔下皇上与宜修并肩而坐,嫔妃们按位份侍立两侧。苏郁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明媚又张扬,却不想今日富察贵人也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旗装。她故意往皇上身边凑,手轻轻护着微隆的小腹。她这个样子,活像只抢占了花萼的红蝶,眼角眉梢都带着炫耀。见皇上目光扫过苏郁的红衣,她故意挺了挺腰,娇声道,“皇上您瞧,这石榴红多衬臣妾的身孕,红红火火的,定能为您诞下康健的皇子。”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瞥了苏郁一眼。同是红色,她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这“孕中红”,才是宫里最该被捧的艳色。
“你有着身孕就别站着了,赐座。”皇上虽不喜欢富察贵人,可她肚子里的龙胎却是实打实的,因为孩子,顺带着也对她多了几分容忍,连语气都柔和了些。
“臣妾谢皇上!”得到皇上赐座,富察贵人更是得意极了,她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目光在苏郁的大红宫装上停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慢悠悠道,“还是皇上心疼臣妾,知道臣妾怀着龙裔,不比旁人自在。”
“富察贵人今日身上怎么这么香?可是涂了香粉?你还有着身孕,万事要以龙胎为重。”被她的脂粉味呛了鼻子,宜修的头都有些疼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是皇上特意让内务府给臣妾调制的香粉,不仅不伤害胎儿,还润泽肌肤,”富察贵人抬手轻轻点了点鬓角,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皇上说,臣妾怀着龙裔,身子金贵,寻常香粉里的香料伤胎气,特意让太医院拟了方子,用珍珠粉、玫瑰花露和茯苓霜调的,连名字都是皇上取的,叫‘玉露凝香’呢。”
她说着,还故意往皇上身边凑了凑,让那股清甜又带着珠光气的香味飘得更远些,眼角余光扫过苏郁时,带着几分炫耀的挑衅。这香粉是御赐独一份,是皇上疼惜她腹中龙胎的证明,旁人就算穿再张扬的红衣,也抢不走这份“特殊”。
皇上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他哪记得什么“玉露凝香”的名字,不过是前日富察贵人缠磨着要赏,随口让内务府按孕期方子调了盒香粉,哪曾想她竟这般拿出来炫耀,还硬安了个自己都没听过的名号。
“既是皇上赏赐,自然是极好的。你怀着身孕,皇上心里肯定惦记你。”宜修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目光扫过富察贵人微隆的小腹,手痒,想打胎怎么办?
“好了,你也累了吧,吃些点心吧。”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的体恤。他实在看不得她这副拿孕邀宠的模样,若不是顾及龙胎,早便冷了脸。
“臣妾多谢皇上。”富察贵人矫揉造作地应着,抬手让桑儿递过一碟芙蓉糕,却没心思吃,只拿着银叉戳着糕上的花瓣,眼角仍时不时瞟向苏郁,想从她脸上找出几分嫉妒来。可是苏郁一直专心赏花,时不时和颂芝聊上几句,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顺着富察贵人的目光,皇上也注意到了苏郁,“华贵妃,过来吃些点心吧。今日御膳房特意制了你最爱的蟹粉酥,还有去年朕和皇后一起酿的菊花酒,来尝尝。”
苏郁闻言,转身朝着主位走去,大红宫装在菊丛间掠过,像一团燃得热烈的火。她走到桌前福了福身,声音清亮,“谢皇上,皇后娘娘惦记。”随手捏起一块蟹粉酥,咬了小口,眼角弯了弯,“还是御膳房的手艺地道,酥皮掉渣,蟹香正浓。”
皇上见她吃得开怀,笑着指了指酒壶:“菊花酒也尝尝,去年封坛时你还说要第一个喝,今日倒忘了。”
宜修在旁顺势提起酒盏,给她斟了半杯,语气温和,“这酒用新菊酿的,不烈,贵妃尝尝鲜。”
两人一唱一和间,谁都没再看富察贵人一眼。她坐在锦凳上,手里的银叉几乎要戳透芙蓉糕,指节泛白。皇上对贵妃的在意,是藏在记得她爱吃的点心,记得她随口说的话里的,哪像对自己,只有对着龙胎的敷衍体恤。一股气堵在胸口,她猛地起身,想凑到皇上身边刷存在感,却没留意脚下松过的石板,身子不小心晃了晃。
安陵容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瞧得真切。她指尖捏着片揉碎的猫薄荷,用张油纸轻轻裹着,气味藏得极淡。她盯着廊下,贵妃被帝后围着,富察贵人正气的不行,贴身侍女正踮脚往帝后那边瞧,全然没顾着主子,正是个好时机。
她忽然对着假山后学了声短哨,待松子探出头,便借着廊柱遮挡,低眉顺眼地贴着墙根挪步,悄无声息绕到富察贵人斜后方。此时周遭人目光都在苏郁处,无人留意她这低阶嫔妃的小动作。
安陵容指尖轻轻一松,油纸里的猫薄荷碎末落在脚边青砖上,气味随微风飘向富察贵人膝弯。松子早被哨声勾得躁动,嗅到薄荷香立刻箭般蹿出,直扑气味源头,正撞在富察贵人腿弯处。她本就站不稳,被这么一撞,直接“啊”的一声往后倒去。安陵容已趁乱将油纸揉成团塞进袖口,转身退进人群。
“小心!”苏郁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就去抓她,刚抓住了富察贵人的手,可脚下的石板让她重心不稳,顺带着被富察贵人狠狠拽了一把,两人一同往石桌角摔去。
苏郁下意识将手臂垫在富察贵人后腰,自己的手肘却重重磕在桌角,疼得她闷哼一声。可富察贵人坠地时,小腹还是先蹭到了石桌边缘,她惨叫着蜷缩起来,手捂在腹上,鲜血瞬间渗红了裙摆。
“华贵妃!”宜修下意识地冲到了苏郁的身边,伸手扶住她磕得发红的手肘,眉头紧蹙,语气里满是的担忧,“怎么样?疼不疼?”
皇上则快步冲向蜷缩在地的富察贵人,蹲下身按住她颤抖的肩,沉声道,“忍着点,太医马上就到!”
可富察贵人只死死攥着他的龙袍,嗓子里挤出破碎的哭喊,“皇上……孩子……臣妾的孩子……”鲜血顺着她的裤脚往下淌,染红了的衣料,刺得人眼慌。
靠在宜修怀里,苏郁的脸色很是苍白,冷汗也冒了出来,“皇后娘娘……疼……”
“手肘吗?不会是之前的骨折又裂开了吧?”宜修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急忙按住她乱动的手臂,对着宫人厉声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传章弥过来!”
“不……不是手……肚子……肚子疼……”苏郁说着,身子猛地一软,竟直挺挺昏死在了宜修的怀里。
宜修瞳孔骤缩,忙伸手托住她下坠的身体,指尖触到她冰凉的额头,心瞬间沉到谷底,对着宫人嘶吼,“传太医!传所有太医!快!”声音里的慌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