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当这愧疚浮现,玉蕊温柔小意的面容和软语安慰便会及时出现,抚平他的不安。
玉蕊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处处为周颂宜着想,甚至常常因为维护她而受委屈,让他更加怜惜。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辩解,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怨怼。
“父亲!当时情况万分紧急,蛮族攻势凶猛,是周颂宜她自己不听军令,突然从藏身处跑出来,才打乱了部署,暴露了行踪,被蛮族趁机抓走的!
儿子本就不喜她这般任性妄为,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混账东西!”
许承业气得眼前发黑,又是一杖狠狠抽了过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话!
如此凉薄,如此推卸责任!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他喘着粗气,目光如刀般刮过许津南的脸,最终落在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上,厉声喝问:
“好!就算颂宜的事……暂且不提!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把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带回来了?啊?
那个叫玉蕊的!府里的大夫诊出她已怀有身孕,是你的骨肉?!这你又作何解释?!”
提到玉蕊,许津南的神色下意识地柔和了几分,连背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
他抬起头,看向父亲,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坦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父亲有所不知,玉蕊……她与儿子是真心相爱。
在北境那段时日,她细心体贴,不离不弃,我们……我们情难自禁,便有了夫妻之实。
她腹中既然是我的孩儿,我自然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受人白眼。”
许承业看着儿子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对另一个女人的维护,再想到生死未卜、一片痴心错付的周颂宜,只觉得一股悲凉和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让他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木杖落地的闷响在祠堂内回荡,仿佛也敲碎了许承业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踉跄后退半步,扶住了冰冷的供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着跪在地上,依旧带着几分不服与倔强的儿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北境的风雪更刺骨。
“情难自禁……好一个情难自禁!”
许承业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嘲讽。
“许津南,我竟不知,我镇国公府堂堂的世子,未来的继承人,行事竟与那等管不住下半身的兵痞无异!
还是在未婚妻生死未卜之时,与她的贴身丫鬟情难自禁?”
他猛地抬手指向祠堂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被安置在别院、已然有孕的玉蕊。
“你可知,你将她带回来,将她肚子搞大,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你亲手将我们镇国公府和周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践踏!
意味着你告诉全京城的人,我许家出了个宠妾灭妻、凉薄寡恩的孽子!”
许津南被父亲疾言厉色的指控刺得脸色发白,但他仍强辩道:
“父亲!周颂宜已落入蛮族之手,清白肯定不保,生死更是难料!
我与她的婚约,名存实亡!
难道要儿子为一个很可能已不在人世、甚至已失贞洁的女子守身如玉一辈子吗?
玉蕊她温柔善良,知情识趣,比周颂宜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强上百倍!
她腹中的是我的长子!”
“闭嘴!”
许承业厉声打断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决绝。
“周颂宜是生是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没有确凿证据,她就还是你的未婚妻,是周家的嫡女!你此刻的行为,就是背信弃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气血,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听着,许津南,你给我记住:第一,立刻派人,动用一切力量,秘密前往北境,搜寻周颂宜的下落!
活,我要见到人;死,我也要见到坟!这是我许家欠周家的,也是你欠她的!”
许津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愿和慌乱。
“父亲!北境如今虽已平定,但搜寻一个被掳走的女子,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此事若传扬出去……”
“必须找!”
许承业斩钉截铁,“就算是为了堵住周家的嘴,为了我许家的名声,也必须找!至于那个玉蕊……”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儿子,“在她生下孩子之前,安分待在别院,不许踏出院子半步,更不许以任何名义给她名分!
一切,等找到周颂宜,或者确认她的死讯之后再说!”
“父亲!玉蕊她……”
“没有商量!”
许承业拂袖转身,不再看儿子那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急切辩解的模样,只觉得心灰意冷。
“你若还认我这个父亲,还认自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就按我说的做!否则……”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苍凉的威胁。
“我不介意上书陛下,请废世子之位!我许家,丢不起这个人!”
最后这句话,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许津南的心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终于意识到,在父亲心中,那个任性骄纵的周颂宜,以及两家的盟约和家族声誉,远比他和玉蕊的真情重要得多。
他颓然地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不敢再反驳一个字。
许承业背对着他,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祠堂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周家那边,他不知还能瞒多久。
生死不明的周颂宜,此刻又身在何方?是否正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儿子做出的丑事,都像一块巨石,压得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寄希望于渺茫的搜寻,以及……期盼周颂宜那丫头,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