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仙姬脸上那抹清浅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深邃与严肃。
她金色的眼眸如同能穿透灵魂,先是在杀生丸那张依旧残留着一丝后怕与决绝的脸上停留片刻,
随后,目光落在他怀中因虚弱而重新昏睡过去的云霄身上。
“杀生丸。”凌月仙姬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可知道,为何在冥界最后关头,你的天生牙明明触及了她的身体,却无法唤回她的生机?”
杀生丸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抱着云霄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他回想起冥界之主消散后,他抱着云霄冰冷身体时那股无力回天的绝望。
确实,天生牙在那时,失效了。
凌月仙姬没有等他回答,径直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因为云霄,她的灵魂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杀生丸周身的气息几不可察地一滞。他虽然早已察觉云霄的特别,却从未想过根源在此。
“异世之魂,不受此界生死法则的完全束缚,自然,也不完全受此界神器,比如你的天生牙的管辖。”
凌月仙姬缓缓道来,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天生牙能斩此界的冥使,能杀此界的冥主,因为它遵循的是在此界设立的‘规则’。
但对于一个规则之外的灵魂,它无法强行将其锁回一个此界的躯壳之中。”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眼中翻涌的震惊与晦暗,继续道:
“如果为娘没有猜错,最后在冥界深处,将她从彻底湮灭的边缘拉回来的,并非你的力量,也非天生牙,而是她身上携带的与‘缘’相关的信物。
我方才感应到一丝微弱的、属于狐妖一族庇护之力的波动。是那个叫青砚的狐狸给她的护身符,对吧?”
杀生丸想起了云霄灵魂归位时,那一声仿佛来自遥远彼方的、清脆的“噼啪”声。是了,那枚他一直未曾在意过的护身符。
“那枚护身符,连接着她与那个世界最后的‘缘’,在关键时刻,遵循了将她带来此世的‘因果’,护住了她即将消散的异世之魂,完成了最后的引导。”
凌月仙姬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是那份‘缘’救了她,而非你的刀。”
她向前一步,华美的裙裾拂过光洁的云砖,声音愈发凝重:
“而且,杀生丸,你必须明白一点。天生牙,是救赎之刀,但它对同一个生命,只能生效一次。
它斩断的是‘死’的瞬间,赋予的是‘生’的奇迹。但这个奇迹,有其限度。”
她直视着杀生丸骤然抬起的、带着难以置信光芒的金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云霄此次,因异世之魂与狐妖信物的特殊性,侥幸逃过了冥界的彻底吞噬,回归了身体。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脱离了危险。
恰恰相反,她的存在本身,因此次劫难而变得更加脆弱。她的灵魂与此界肉身的联系,已经因为这次死而复生而产生了不可逆的裂痕。”
“下一次。”
凌月仙姬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刻进杀生丸的灵魂深处。
“下一次,若她再遭遇致命危机,灵魂离体……你的天生牙,将再也无法拯救她。
无论是因此界的伤害,还是她灵魂本身的不稳定。
届时,即便是狐妖一族的信物,恐怕也无力回天。
她将真正地、彻底地消散,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她原本的世界,都不会再有她的痕迹。”
空气仿佛凝固了。邪见早已吓得捂住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杀生丸站在原地,抱着云霄的手臂僵硬如铁。
凌月仙姬的话,如同最冰冷的冥道寒风,将他刚刚因失而复得而涌起的些许暖意彻底吹散,只余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恬静的睡颜,那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他刚刚才真正意识到她比力量更重要,转眼间,就被告知,他可能永远失去了用力量守护她的资格?
不,甚至比那更糟——他引以为傲的力量,连同父亲留下的救赎之刀,都无法再保护她免受下一次死亡的威胁。
“……为何,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震动。
凌月仙姬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与挣扎,语气稍稍放缓,却依旧带着告诫的意味:“告诉你这些,是要你明白,杀生丸。”
“强大的力量并非无所不能。有些界限,即便是你父亲,也未曾真正跨越。
执着于力量本身,有时会让你忽略真正重要的东西,甚至……可能亲手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如同你此次冥界之行一般。”
“守护,不仅仅在于拥有斩灭一切敌人的实力,更在于洞察危机的根源,在于权衡与抉择。
你既然认定她比天生牙更重要,那么,从今往后,你的道路,你的每一次抉择,都需以此为前提。”
“保护好她,杀生丸。”凌月仙姬最后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用你的方式,用超越你父亲所遗留的‘力量’的方式。否则,你今日的领悟与悔恨,将毫无意义。”
说完,她不再多言,优雅地转过身,身影缓缓融入云上宫缥缈的雾气之中,留下杀生丸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消化着这沉重到足以改变他未来一切的箴言。
他抱着云霄,如同抱着一件易碎的、且无法再次修复的珍宝。
金色的眼眸中,最初的震惊与痛苦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暗流。
他知道了界限所在。
也知道了,自己该如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