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尘施展身法,逃至山脚。见李昭然不曾追来,这才呼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随后转身收剑,刚要前行,却不料被脚下绊了个趔趄。
苏清尘不免惊诧,这里何时多了个老叫花?
这老叫花须发全白,身上邋里邋遢的,恶臭刺鼻,且怀中还抱着个酒葫芦。
苏清尘见状连忙赔礼,却只听得一阵鼾声如雷,唏哩呼噜的响个不停。
“原来是个醉汉。”苏清尘心道,于是转身不再理会。
“张真人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徒弟,没一点礼貌!也不知道看看我老叫花伤了没,真是找打!”鼾声停止,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苏清尘身后缓缓传来。
苏清尘闻言,不由得心头一颤,忙又转身回看,可那老叫花好似凭空消失一般,不知去向……
林骤见到姗姗来迟的苏清尘,抱怨道:“苏兄,你解个手的功夫三炷香的时间怕都过去了!我与黄兄左等右等就是等你不来,刚刚我听人家说一线天那打起来了!你若是来早点,兴许咱们还能过去凑个热闹。”
黄湛此刻替苏清尘解围道:“这怪不得苏兄,或许是苏兄刚刚遇见熟人了吧,这才来迟。”
苏兄拱手抱歉道:“的确,刚才来时路上遇见一桩琐事缠身,故而来迟,让二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几人闲聊片刻后,便找了一处树林架起篝火,各自休息。
苏清尘盘膝而坐,闭目冥思。
倏忽之间,一阵寒风掠过,树影斑驳,被带的沙沙作响。近乎同时,朦胧的雾气在林间席卷而来,缓缓地将苏清尘包裹起来。
苏清尘察觉到了不对劲,随即起身拔剑,小心翼翼的盯着四周变化,唯恐有任何风吹草动。
雾气蒸腾,苏清尘身处其中,只知渺茫,不知方向。
就在此时,远处隐约有一身影恍惚,苏清尘正欲持剑迎敌,却又听见那道身影气喘吁吁的说道:“沈粼明,你个蟊贼!你竟然敢偷我的雪山白凤凰!”
苏清尘闻言,纳闷道:“雪山白凤凰是为何物?”
“你还敢狡辩!”正说着,那道身影便已经跑至苏清尘跟前。
苏清尘见到来人,不由大吃一惊,此人不就是刚才所见的那个老叫花吗?
于是苏清尘抱拳作揖道:“前辈,在下并非你口中所言之人!而且,我也不知什么雪山白凤凰。”
那老叫花冷哼一声,随手便从苏清尘胸前掏出一块令牌,速度之快,令苏清尘也反应不及。
老叫花提溜着那块令牌,得意道:“你的凭证都在我手里,你还想抵赖不成?沈粼明,你快把我的雪山白凤凰还给我!不然,不然我就去参你一本!”
苏清尘看见老叫花手中的那块令牌,正是前不久傩公送与他的,于是急忙澄清道:“前辈,这令牌是不久前他人赠与我的。在下不知前辈与那人有何渊源,只是在下真的不知什么是雪山白凤凰,也并非前辈口中的沈粼明……”
老叫花闻言,若有所思的捻了捻胡须,随即又凑到苏清尘眼前仔细的端详起来。乍然间,那老叫花目露精光,而后用力的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呦!我这记性。对对对,你不是沈粼明,你是苏玦!”
苏清尘见眼前这叫花好似神志不清,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开口。
老叫花兴奋的对苏清尘说道:“苏玦,你又是来请我做你的门客罢。哈哈哈,我才华傲然于世,可堪比昔日子房孔明!你如今也已三顾于我,我又怎能辜负你的美意!而今,我有雪山白凤凰一只,必能助你成就一番大业!”
话罢,老叫花遂要拿出雪山白凤凰给苏清尘,可找寻一番,却兀自不见。不由惊慌失措道:“我的雪山白凤凰呢?是谁偷了我的雪山白凤凰?对,是沈粼明,绝对是他偷了我的雪山白凤凰!我这就去找他……”
话音未落,就见老叫花将令牌扔与苏清尘后又在浓雾中不见了身影……
事发仓促,苏清尘只觉莫名其妙。正打算收剑原路返回之时,却听天外有人喊道:“苏兄。醒醒了,苏兄……”
苏清尘悠悠转醒,只见林骤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林骤道:“苏兄,你可醒了,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苏清尘不解道:“看见什么了?”
“你睡的太沉了,不知道。今日我起了大早,却听外面有喧闹之声,原来是各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林骤说道。
苏清尘沉思道:“照你如此说来,那张、裴二位宗师决战,也就在这两日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师傅,苏清尘心中更是迫不及待,只道是时辰过的太慢。
“还有啊,我听说那些不出世老前辈如今也都到场了。”林骤激动道。
“哦?”苏清尘好奇道。
“原先江湖第一魔头——号称‘白发魔君’的神无敌,他不是于三十年前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不再过问世事了么。而今也到场了……”林骤说道。
“诶,林兄,黄兄怎么不见了?”苏清尘发现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不曾见黄湛。
“这不是江湖掌门都到齐了么,黄兄说外头有他的世伯叔父,他过去打招呼去了。”林骤道。
“原来如此。”苏清尘随即起身,对林骤说道:“林兄,既然外面如此热闹,你我二人也一同去瞧瞧。”
林骤笑道:“我正是此意,所以才特地来叫醒苏兄。”
今日的江郎山果真热闹,除过各大门派齐聚于此外,还有诸多江湖游侠,无门无派之士,几乎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尽数到来,上次这般盛况还是两年前的武林大会。
苏清尘和林骤在人群中穿梭,忽听到前方一阵喧哗,两人挤上前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正在和旁人交谈。
“此人是谁?”苏清尘低声问道。
“他你都不认识?”林骤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便是离愁谷谷主赵危风,江湖人称‘仁义千金’。数年来,江湖大小之事,皆由赵谷主一手主持。为人热忱好客,江湖上凡有落魄者前去投奔,他从不推脱,反而义散千金,体恤至极,因此才有了这个名号。”
苏清尘心中暗惊,没想到在这能遇到如此义薄云天之人,心中景仰之情油然而生。他正想继续往前走,却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朝自己跌跌撞撞的走来。
此人不正是昨夜的那个老叫花吗?
那老叫花蓬头垢面,穿着破衣烂袄,怀中还抱着一个酒葫芦。走起路来是飘摆不定,好像随时都会醉倒一般······
苏清尘忽然想到昨夜梦中,这老叫花非嚷嚷着找自己要什么······雪山白凤凰?不免一阵滑稽,只是那梦却又无比真实,着实令苏清尘不解其中深意。
这老叫花浑身恶臭难挡,路人见状纷纷避而远之。叫花不以为然,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着,突然他与苏清尘四目相对,而后打了一哆嗦,气冲冲的走到苏清尘跟前,破口大骂道:“你个没教养的东西!昨夜撞了老叫花我连句道歉也没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老叫花的破锣嗓门声音极大,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林骤闻言,即刻替苏清尘怒怼道:“哪来的老叫花,在这倚老卖老?净说些腌臜的话,我看没教养的人是你才对吧!”
苏清尘见状,连忙拦住林骤,随即向老叫花拱手作揖道:“抱歉前辈,在下昨夜无意冒犯。只是月色昏沉,实在没有看见前辈,还望前辈海涵!也请前辈不要与我朋友一般见识。”
苏清尘只是回想昨夜情形,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寻常高手怎能做到像眼前这老叫花一般来去无声无息,竟让人感知不到一丝内力。只怕这老叫花也是个卧虎藏龙的高手,其武功境界绝对不逊色于大宗师!林骤不知深浅,虽也是替苏清尘仗义执言,但真若是较起真来,就算是十个苏清尘来了也护不住他。
“真是我年纪大了不与你们这些小辈计较,不然我一定要替你们师傅好生教训一番!你们这两个混不吝的臭小子!”老叫花朝着二人愤愤骂道,骂到口干舌燥,便又拿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喝罢还不忘打个酒嗝。
“哎!你替谁师傅教训呢?小爷我无门无派自成一脉!今天我还非得······”
“够了,林骤!”林骤正挽起袖子准备上前,却被苏清尘厉声喝止,转而恭恭敬敬,态度恳切对那老叫花说道:“是晚辈对您不住,前辈即便替家师责罚在下,在下也绝无半分怨言!只是,此事与我朋友无关,他只是无心之言,还请前辈宽宏,莫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
老叫花听闻此言,虽嘴上不说,但心中气已消了大半:“得了吧,我要真责罚于你,像你师傅那般护短的人,肯定会来找我麻烦!老叫花我还想过几天清静日子呢!但你这朋友,牙尖嘴利,也不是个好种!”
说完还不忘瞪一眼林骤。
“你!”林骤本想对骂,却看见苏清尘朝自己示意,只得冷哼一声,气呼呼地拂袖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苏清尘见老叫花不再生气,又想到昨夜梦中之事,于是试探道:“前辈可曾找到雪山白凤凰?”
老叫花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苏清尘道:“什么白凤凰,黑凤凰的。怎么?被我骂了两句骂糊涂了?真的是,老叫花我一天神志不清,我看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话罢,老叫花又跌跌撞撞的扬长而去,嘴中还振振有词唱道:“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老叫花身形逐渐远去,苏清尘听着那奚落世事无常的歌词,其中似乎蕴含道意,令人深思不已······
林骤见人走远,一股无名之火登时窜上心头,于是出口讥讽道:“说得甚鸟语?醉成这样还不消停,呸,摔死你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