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得了吗?”
傩公瞬然而起,脚踏浮风,形如闪光,不过眨眼之间,便飞身至皇甫燮跟前。
皇甫燮周身侍卫旋即抽刀拔剑,护于驾前,一个个蓄势待发,欲与傩公决一死战!
傩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与轻蔑,似乎在他的眼中,他们与蝼蚁并无本质的区别,甚至他们的殊死反抗也是在做着无用的挣扎罢了。傩公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皇甫燮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问道:“如何,你想好怎么去死了吗?”
皇甫燮闻声,没有应答,反而发出了诡异的笑声,那笑声逐渐癫狂起来,面容也愈发扭曲。不多时,他又缓缓平息下来,盯着傩公反问道:“沈大将军,你就这么想让我去死啊?”
“我不是给过你机会了吗?像你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改变的。不妨,让老夫来送你一程!”
话罢,傩公环身迸发出一股磅礴的真气,其威压可谓通天彻地,让眼前护驾几人竟个个腿似灌铅,身负重石般直不起身来!那手中刀剑也被震得晃荡作响,最后直接从众人手中直接跳脱开来,摔落在地。
皇甫燮坐在素舆之上,此刻也被这股真气压制的动弹不得,他死死的盯着傩公,继而艰难的从嘴中生硬的挤出话来:“沈将军,你愿陪我一同赴死,我此生也算无憾了!”
正说话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火光宛如虎豹般猛然从山洞中蹿出,所过之处崩的山石俱裂,草木成灰。霎时间,只见黑烟升腾,飞石四射!
苏清尘等人不曾设防,还未反应过来就连同傩公的步辇被这火光相附而生的气浪一时间轰飞出去,所幸并无大碍,只是落得满身灰尘,狼狈不堪。
“小友没事吧!”
正当苏清尘起身间,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由心下一惊,却又不显于色,反是泰然自若的掸落身上浮尘,转身作揖道:“如此山崩石裂,傩公竟然毫发无损,果然是神人也!请受晚辈一拜。”
傩公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一点也不像张玄同那个牛鼻子。不如拜在我的门下,我的本领可比张玄同教你的受用的多,如何?”
苏清尘置若罔闻,反而问道:“如此些神威!想来这些人在这洞中埋藏了不少火药,只是晚辈不明白他们这般做法,究竟何为?”
傩公闻言,应声答道:“你可曾听说过世间有一种修道成仙的旁门?”
“晚辈洗耳恭听。”苏清尘道。
“‘闻风阁’第三任阁主喜好网罗天下奇书,其后历任阁主也皆如此。而其中就一本,名曰《舍心说》的邪书。据说此书记载,凡人证道且需斩断三尸九虫,上尸虫名为彭候,在人头内,令人愚痴呆笨,没有智慧。中尸虫名为彭质,在人胸中,令人烦恼妄想,不能清静。下尸虫名为彭矫,在人腹中,令人贪图男女饮食之欲。然而此法,过于繁琐,若要证道成仙,不知几何!更不说年岁。”?
苏清尘接道:“但这本《舍心说》却记载了不用斩断三尸即可成仙的法门,那便是剖取九百九十九个五阴之女的心,且这些女子还得是及笄之年……”
傩公闻言,诧异道:“你也知道此书?”
苏清尘如实说道:“不久前,我路过一家客栈。那客栈掌柜乃是‘无忧洞’门人,他便干的是这勾当。不过,我却听闻是那‘无忧洞’洞主曾潜入‘闻风阁’窃去了此书,并派门人普天之下搜寻这五阴之女,名曰选妃,实乃剖心助其成仙。”
“书中记载,‘心者,生之本,神之处也;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那及笄之年女子本就不染尘俗,再加上于五阴之中取其一阳,练制九百九十九,也符‘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说法。但旁门终归是左道,上不得台面。无论是这伪朝天子还是你所说的‘无忧洞’洞主,老夫想二者之间必有干系。”傩公沉声道。
“所以,这伙人便是假借鬼神之名,拐掠村民至此,事后便引燃火药,炸毁此处。届时便是尸骨无存,只能引咎于鬼神,好一招借刀杀人!”苏清尘沉思道。
“村内所失男女老幼皆有,这帮杂种为充人数不惜杀良冒功,瞒上欺下!简直是无法无天!”傩公忿忿说道。
“如今贼人已死,晚辈还有一事相求!”苏清尘抱拳躬身道。
“你是说之前与你一同观看傩戏的女子吧!”傩公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好似两道寒芒迸出。
“正是。”苏清尘不卑不亢的说道。
“老夫之前与你说的够清楚了,你自己什么身份无需我明言,你所背负的东西可不是儿女情长!若是你因此牵绊不前,老夫也可以出手帮你斩断孽缘。”傩公冷冷说道。
“我想傩公误会了,那姑娘是个可怜人,机缘巧合下被我所救。只是说要一同前往江南,我想着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于是结伴同行。她乃钱塘人氏,而我却要赶往衢州,若说牵绊,实乃谬论!”苏清尘说道。
“如此最好!去往衢州见过你师傅后,有何打算?”傩公问道。
“自然是与师傅一同归山潜修。”苏清尘道。
“哼!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正说话间,只听得一巫觋悄声至傩公身前细声说道:“万物归序,还请傩公乘驾返天!”
傩公静望,只见“方相氏”与“十二兽”井然有序站立前方,其余巫觋及侲子也纷纷排列两行。傩公见此,于腰间掏出一枚玄铁令牌,扔与苏清尘。
苏清尘伸手接住,观其令牌,只见周身绘有山鸟鱼虫,下方系有宝珠流苏,而正中则镌刻一个“天”字,好不气派。
苏清尘不解其意,正要询问间,却见傩仪队伍已然启程。
傩公高坐步辇之上,不等苏清尘开口,率先说道:“日后若无去处,便拿着这块令牌来‘巫觋宗’找老夫。还有,你那同行的姑娘,我差人放在路旁了,你折返回刚才观傩戏之处,顺着大路往南十里左右,就能找了……”
“方相氏”继续在前方主持开路,“十二兽”跟随两侧边走边舞,钲击声又一次响彻在天地间,伴随着巫觋的唱诵,队伍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苏清尘眼前。
苏清尘收下令牌,随即开始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口诀。而后将浑身真气聚于双腿,还未看清,人已不见了踪影……
边遥悠悠转醒,只觉一阵头晕脑晃,不等睁眼,便听见一旁苏清尘关心道:“你醒了吗?遥姑娘。”
边遥缓缓睁眼,疑惑道:“苏公子,这是哪里,我怎么睡着了?”
“估计是劳累所致,这几日奔波,不曾休息。”苏清尘面不改色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边遥被苏清尘扶起身来。怔神间,却不见马匹,纳闷道:“苏公子,马儿怎么不见了?”
“刚才马儿受惊跑掉了,留你一人我又不放心,随性不再追赶。”苏清尘如是说道。
话音一出,只听得边遥心中一阵羞涩,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红晕。
“多……多谢苏公子。”边遥柔声说道。
“无妨,只是如今跑了马匹,只能背着遥姑娘走了,还望遥姑娘见谅……”苏清尘说道。
“苏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没了马儿,你我徒步即可,我还怎能再烦劳苏公子呢?只是依照脚程,不知苏公子何时才能寻得尊师,说起来,却是我连累了苏公子。”
边遥自责道。
“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苏某曾学神行术。之前尚有马匹,苏某便未曾动用此术,而如今跑了马儿,反倒却没了顾虑。”苏清尘淡淡答道。
“可苏公子之前不是说,不便带我使用此术吗?”边遥不解道。
“若是将你拉拽疾行,确实会致气血紊乱,但是背着遥姑娘,却并无大碍。只是之前怕此举惹姑娘厌恶,有伤姑娘清誉,我便不曾细说。”苏清尘略表歉意道。
“小女子这条性命都是苏公子所救,我又怎会去厌恶公子呢?只是怕劳累公子而已,公子多虑了。”边遥脸颊微红,似嗔还怨的说道,声音如同蚊呐。
“既然如此,那就请遥姑娘上背,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加担待。”说着,苏清尘背对着边遥半蹲而下。
“事急从权,何有担待之说?只是有苏劳公子了。”话罢,边遥缓缓趴在苏清尘背上,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肩颈处。
苏清尘背着边遥缓缓起身,不经意间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芳泽,顿时一股莫名的心绪涌上心头,扰的苏清尘久久不能平静。
苏清尘使出神行术,将真气凝于双腿,疾行而去。
此间,二人无话。只见路旁林木向后飞速倒退,疾风跌撞而过,边遥心中不禁感叹道:“苏公子的神行之术,竟要比飞鸟还快,更甚快马一筹!”
此时边遥突然想到什么,难以自禁的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却引得苏清尘好奇问道:“遥姑娘是想到什么幸事了吗?”
边遥将脸贴在苏清尘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传来的阵阵温热,嘴角微微上扬道:“我突然想起苏公子今日所说的那位‘剑圣’裴旻,他有一位亲传弟子,名叫李昭然,我也刚刚才记起。我曾听府里的丫鬟多次说起这位李昭然——李公子,据说长的星眸剑眉,风度翩翩。不仅师承好,样貌好,武艺更好,可以说是名彻大梁!逢人便听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昭然除外’,可我却还是觉得是苏公子更厉害!不但武功盖世,而且见识渊博!等我到了钱塘,也要逢人便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清尘除外’!”
苏清尘闻言,笑道:“遥姑娘过誉了。只是我这本事若宣扬出去,就怕到时候丢尽家师的脸面,实在惭愧!”
感受着颈部传来的呼吸,苏清尘的只觉心神一震,好似有人在一潭死水中扔进一颗石子,激起波纹荡漾,圈圈涟漪不止。纵是在心中默念数遍《静心咒》也无济于事,苏清尘只得在心中无奈叹道:“师傅,徒儿心神不得合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