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自己也有本事,事事都是别人求着办,这些活肯定轮不到他头上。
只怪自己做不到周浩那样,也避不开这些人情往来。
就像现在这事,周浩可以完全不理,但同在一个厂里,刘建业是七级锻工,王主任是八级钳工,职位都比自己高。
张立军虽然不在自己上头,但他是后厨的,跟自己半斤八两。
整个大院在轧钢厂上班的,也就之前像李建军这样的普通工人。
可问题是人家现在断了胳膊在家休养,已经没法工作了,这根本没法比。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等周浩家都熄灯睡觉了,外面还在挑灯夜战。
“其实我有个问题。”
干到半夜又累又饿的许志远说:“王主任找的工人,这工钱还给不给?”
“没干活当然不给。”
“那要是人家找上门来要呢?”
“没干就不给!”
“也就是说干了才给钱是吧?那我们这算怎么回事?”
“算是帮忙?”
许志远被这话噎住,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得,这就是纯帮忙了。”
“怎么,许志远你还想让王主任把请工人的钱给你啊?”
“倒也不是不行。”
见周围人都停下活计看向自己,许志远赶紧补充:“当然,我就是这么一说。
主要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城里不是早就规定不准土葬了吗?王主任这搭棚子把人接回来,是不是多此一举?
要是人在医院没了,直接安排火葬不是更合适?”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这也是人之常情,办个丧事也没什么。
搭个棚子就搭了,谁家还没个事呢。”
“就是,都是一大家子人,谁家出事不都得这么办。
不让土葬也没说不让搭棚子再火葬啊。”
许志远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的,这大院里就他是孤家寡人,没媳妇没父母没孩子。
这话说得跟专门针对他似的。
非得抓紧时间讨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让家里添些热闹气息才行!
忙了一整夜,第二天好不容易把棚子搭好,又累又饿,那边王建国已经推着板车,把人送回了院子。
“王叔,节哀顺变。”
“节哀啊。”
众人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向王建国致意。
王建国只是点点头,几个观察仔细的人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他似乎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悲痛,只是神情中略带一丝低落。
不过大家也没往深处想,或许是悲伤过度,才会显得这样平静吧。
毕竟相伴二十多年的妻子走了,谁能不伤心呢?王建国总不至于铁石心肠。
看着他放下人就进了屋,众人也没多话,只当他还需要时间缓一缓。
可谁都没想到,王建国把妻子接回来没多久,就安排板车把人拉走了。
等到晚上再回来才知道,原来是直接送去火化了。
大家一下子都愣了,这不是白忙活了吗?棚子也白搭了!
最难受的是赵建军,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张罗安排的,结果王建国根本不需要。
人情没算成,活也白干了,大院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明显带着埋怨。
王建国自己倒没当回事,可赵建军这一安排,害得大家熬了一夜,还耽误了上班。
这时候,众人对李明的态度从羡慕变成了佩服。
怪不得李明不掺和,原来他早就看明白了。
不干活也不欠人情,自然不用受这份累,他们这群人累死累活,到头来还落不着好。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
北京城里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街边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更添了几分热闹。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这些采买要一直忙到除夕前。
这年头的中国,即便是在首都北京,物资也还不算丰富。
毕竟建国才十三年,从一穷二白开始建设,什么都缺。
但比起前两年困难时期,已经好多了。
城里的副食品渐渐多了起来,人们对灾年的阴影也在慢慢淡去。
“哎,李明!李明!”
一大早,李明正要出门,就被孙强拦住了。
“孙强,这一大早的,有事?”
“李明,吃了吗?一块儿去吃点?”
“有事就说吧,我还得赶去厂里,回来还得采购,家里缺东西。”
“行行,那我长话短说。”
孙强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那电影什么时候开拍啊,时间定了吗?”
“这么着急?之前不是说了等年后吗,现在急也没用。”
“我这不是怕万一你临时通知,我这边有事去不了,那多对不住你。”
王强想起之前看李晓电影时的场景,电影院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人。
这回他学聪明了,打算等上映几天再买票进场,不用像头一次那样多花钱。
可没想到,他是笑着进去的,却是哭着出来的。
看电影的时候他没哭,倒是坐在旁边的女观众哭个不停。
王强见她模样不错,还安慰了几句。
谁知电影散场,他刚想进一步认识,留个电话、约个饭什么的,对方却冷眼相向,嘴里骂他是“资本家的走狗”
,眼神里全是厌恶。
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人也跟着指指点点,不知是谁还在背后踹了他一脚,腰上疼得他直掉眼泪。
后来王强才想明白,原来那位女观众把他当成电影里那个抛妻弃子的资本家少爷了。
这可把王强气坏了——我长这样,能是资本家的少爷吗!
回家琢磨了半天,他最后得出结论:说到底还是李晓的电影拍得好,让人有代入感。
而且,自己能被别人当成电影里的角色,不正说明他有演戏的天分吗?
前阵子李晓一直很忙,在院里见不着人。
昨晚王强自己也有事没来得及问,今天一大早总算堵到他,可不能让他溜了。
“有事就不去了呗,自己的事最重要,轻重缓急还分不清吗?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哎哎,李晓,还有事儿,真有事儿!”
“王强你有完没完?给你一分钟说完,今天厂里发福利,我去晚了缺东西你补给我啊?”
“行行行,我长话短说。”
王强赶忙说道:“你明年那部电影还缺反派角色吗?”
“怎么说?”
“我想推荐一个人去演戏,不要正派,越招人恨的反派越好!”
李晓抬眼盯着王强,看得他笑容僵在脸上,有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这还没开始演呢,就挑上角色了?”
“没那意思!我一个没演过戏的人,哪敢挑角色啊!”
见李晓表情不对,王强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是张磊找我说的,我把演戏的事儿跟他提了一嘴,结果他也有兴趣,非用两顿肉菜让我帮他说说情,我推不掉只好答应。
不过那肉菜我肯定不会要,他真想请,也该请你才对,没你点头这事儿成不了。
我就是替他传个话。”
“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俩关系一直都不错,从来没差过。”
看着王强那副藏着算计的表情,李晓可以肯定,他从张磊那儿绝对还得了别的好处。
关系不错,却替他要个反派角色,这心思可真有意思。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种人就是典型的“你可以过得好,但不能过得比我好”
。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没了,就这些。”
“行了,你先回去吧。
我去厂里研究一下,如果可行的话就给大壮弄一个,到时候你来带他。”
“哎,好嘞!真是太感谢你了,陈帆。
回头我让大壮把饭菜折算成肉和蛋给你送去。”
陈帆摆摆手,骑着车出了门。
等他走远,赵小军乐得合不拢嘴,脸上堆满了笑。
大壮啊大壮,你托我的事可算安排妥了,不用谢我,都是你自己争气!
刚转过身,一个脑袋冷不丁出现在眼前,吓了赵小军一跳。
“二叔,你站这儿干啥呢!吓死我了!”
“人走啦?”
“走了。”
看着李建国板着脸,赵小军忍不住问:“二叔,你怎么了?有事?”
“你今年一个人过年?”
“我一直都一个人过啊,二叔你……”
赵小军话到一半,突然明白了——李建国这是想找他一块儿过年!
可不对劲啊,以前李建国就算找人过年,也该找大壮。
那是从何师傅走了之后雷打不动的安排:李建国带着媳妇、王奶奶,还有大壮和他妹妹,外人根本插不进去。
今年倒有意思,直接来找他了,这里头肯定有事。
“那什么,我看你一个人过年也挺冷清,要不今年咱一块儿搭伙?
当然,我就是提一句,你先别急着答应,想清楚了再说。”
李建国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件事,轧钢厂发年货,你帮我去领一下吧,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去了。”
“成,年货我帮您领,回头给您送来,二叔您放心。”
看着李建国转身走远,赵小军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也不知道帮人领东西,能不能顺带刮点油水。
按李建国八级工的待遇,肯定比他宽裕不少。
正好今天这好事也得跟大壮说一声,让他安心。
事情办妥了,该准备的肉菜也得抓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磨蹭啥!
————
“陈帆,你那剧本厂里通过了。
年后你跟学校请个假,直接开拍。
人手你自己挑,厂里就不另外安排了。”
王洋看着坐在一旁的陈帆,本来想点烟,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听说你在学校里挺受欢迎啊,老师和学生都对你评价不错。”
“大家抬爱,我就是爱帮点忙。”
在北电学校里,张老师真是图省事,当老师啥活儿都推给他。
带61届班哪是张老师带,分明是他在带!
自己哪是去上课的,简直是去给学生上实践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