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之下，并非预想中更加浓稠的死气泥潭，反而略显稀薄。
当然，这个稀薄并不是广义上的稀薄，相比于裂缝之外、他们想象中可能面对的死气怨力而言，这里的死气怨力数量，实在算是有些少。
一片昏暗。
那些蠕动纠缠的灰黑气流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在外，形成一道模糊的边界。
风托在众人脚下，众人缓缓落底，脚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
孟昶心撑起的光晕在此地能照亮更大范围，显露出一个颇为奇特的所在。
这里像是巨大龟甲内部形成的某个天然腔室，空间不算特别广阔，骨壁向上拱起。四周骨壁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痕，古老而杂乱，大多已被岁月磨蚀得难以辨认。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异样馨香，与裂缝之外截然不同。
最引人注目的是腔室中央。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散落着一些……人造物的残骸。
半截断裂的玉碑，与之前遇到的那块风格类似，但符文更加复杂古奥，此刻已完全黯淡。还有几件腐朽不堪、勉强能看出是仪仗器具的金属碎片，其上镶嵌的宝石早已失去光泽。除了这些，还有几片早已碳化的深色木片，形制奇古。
这些东西零零散落，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后被随意丢弃于此。
“这是什么地方？”
李梦欢东张西望，眼中紫芒微闪：“怪了……死气怨力到了这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虽然还是阴森森的，但比上头可温和多了……咦？”
他目光定在中央那堆残骸上，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李梦欢一惊一乍实属寻常，是以众人只是略提起了些警惕，却并没有草木皆兵。
“又怎么了？李神棍，发现什么宝贝了？”秦红药观察着周围，顺口问道。
李梦欢几步蹿到那堆残骸前，伸手拂开一块断裂玉碑上的积尘，仔细看着上面残留的刻痕，又捡起一块锈蚀得几乎要碎掉的金属片，翻来覆去地瞧，脸色越来越古怪。
“宝贝？道爷我倒是想！”他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可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它不对劲啊！”
楼当风闻言一抬眉，走上前：“何处不对？可是符文有异？”
“不是符文的问题。”
李梦欢指着地上的东西，“是这些东西本身！这玉，这铜，这木头的年头……看着是古物没错，单论气机沉滞，至少埋了几千年了。可它们身上沾带的运……不对！”
沈璃一愣：“运？”
“就是气运！”
难道这东西不是活物才有？
沈璃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李梦欢摇头：“事物经手之人、所处之地，都会留下些微痕迹。寻常古物，气运要么早已消散，要么沉静如死水。可这些东西，它们残存的气运虽然极其微弱，却……却透着股新劲儿！像是才被摆在这儿没几天似的，可这明明又都是几千年的老物件……”
要他说，这种情况，要么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段带了过来，要么……
孟昶心俯身，指尖捻起一点碳化的木屑，轻轻一搓，木屑化为飞灰散在空中。
她感受着指尖残留的细微波动，眼睛微眯：“这些物件，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了许久，最近才被重新置于此地。”
“隔绝？”楼当风沉吟道，“如同琥珀封存，万载如一瞬？是何等力量能做到？”
“或许并非力量，而是地界特殊。”
孟昶心抬眸望向骨壁上方，那里死气如浓云般被阻隔在外。
“归墟之眼附近，时空本就易生畸变。传说甚至有误入者，瞬息千年，出来世间已沧海桑田。”
李梦欢搓着胳膊：“乖乖……这可有点吓人了。道爷我可不想一出去发现徒子徒孙都老得掉渣了！”
楼当风看了他一眼：“你有徒弟？”
李梦欢：“……”
秦红药没理会他的胡扯，凤目扫过那些残骸：“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看着像是……祭祀的器物？”
楼当风仔细辨认后缓缓道：“并非祭祀，倒像是封镇。这些符文风格极其古老，依我拙见，恐怕是上古记载中的禁地封印。还有这些仪仗残片，形制非是寻常宗庙所用，更似巡狩、监察之仪。”
“巡狩？监察？”李梦欢啧啧几声，“谁这么大排场，跑归墟眼旁边来巡狩？”
沈璃默默走到腔室边缘，手掌贴上冰冷的骨壁。
右腿髓珠的悸动在此地变得异常平稳，那股强烈的呼唤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安宁感，仿佛回到了源头之地。
她仔细感受着骨壁的纹路，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骨头……和上面的不太一样？”
几人闻言，都看向骨壁。
孟昶心指尖凝聚的灵光照向沈璃手边的骨壁。
灵光照耀之下，惨白的骨质表面透出一种温润内敛的莹光，与上方那些布满裂纹的骸骨截然不同。甚至仔细看去，骨壁内部还有血脉经络般的淡金色细丝在缓缓流淌。
这些金丝虽然微弱，却蕴含着磅礴生机。
“这是……”楼当风面露讶异，“神龟本源生机未绝？竟在此地仍有残存？”
李梦欢也凑过来看了半晌，眼睛一亮：“何止未绝！我瞧着，这底下骨头里的生机，虽然被压得厉害，但精纯程度，比上头那点残灵金光强了不知多少！只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透不出去，只能在里头自个儿打转！”
他越说越觉出些滋味：“我明白了！这整个龟甲骸骨，就像是个被污秽糊死了的壳子。外头看着死透了，烂透了，可里头最核心的地方，还有一点真灵没灭，被死气怨力困住出不去。咱们现在，怕是掉进这壳子里头来了！”
孟昶心颔首：“李道长此言，颇有些道理。负山神龟乃上古灵物，岂会轻易彻底湮灭？其一点真灵不昧，深藏于骸骨核心，抵御死气侵蚀，也在情理之中。但……”
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回中央那堆人造残骸上。
“这些被封存许久又新近出现的镇物残片，又是何人所为？目的为何？加固封锁？还是……试图沟通这点残存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