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被安置在老周住处的一个安静角落里,依旧昏睡着,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陈屿守在一旁,目光不时掠过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枚小银铃。
苏九的突然出现与退走,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过后,留下的却是更深的疑虑和紧迫感。
“藏镜阁……他们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老周的声音带着疲惫,他递给陈屿一碗温水,自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眉头紧锁,“
这个组织对灵性波动异常敏感,尤其是新生的‘镇物师’,在他们眼中既是宝贵的资源,也可能是需要清除的不稳定因素。”
陈屿接过碗,却没有喝:
“周老,您好像对他们很了解?”
“算不上了解,只是活久了,听过一些传闻。”
老周指了指房间里堆积如山的书籍和卷轴,
“第七庇护所能在灵蚀迷雾中存续,靠的不是强大的武力,而是知识和对‘诡物’的谨慎研究。
我这些年记录了不少东西,包括关于‘镇物师’的零星记载。”
他起身,从书架最深处一个上了锁的木匣里,取出一本用某种韧性极佳的兽皮包裹的笔记。
笔记的封面没有书名,只有几个磨损严重的古朴符号,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气息。
“这是我根据一些残破古籍、遗迹碑文,加上自己的见闻整理的手稿。”
老周将笔记郑重地放到陈屿面前,神色异常严肃,
“里面有一些关于‘灵纹’的基础图谱,几种常见‘诡物’的习性与应对方法,以及……我对‘灵蚀之雨’和世界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几种猜测。
本来想等你根基再稳固些再给你,但现在看来,时间不等人了。”
陈屿能感受到这本笔记的分量,它承载着老周毕生的心血和这个末世残存的智慧。
他小心地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是用工整小楷书写的文字,夹杂着许多手绘的图案和符号注解。
其中一页绘制着几种基础灵纹,旁边标注着“静心”、“驱邪”、“固物”等字样,虽然远不如他脑中那枚金色灵纹复杂,却提供了清晰的绘制思路和能量引导的说明。
“镇物师的力量,根源在于‘理解’。”
老周指着笔记上的内容,耐心讲解
,“理解诡物的‘情绪’,理解灵纹的‘真意’,理解天地间灵性流动的‘规律’。
强行驱使,如同孩童舞动大锤,伤人伤己。
唯有深刻理解,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发挥出最恰当的力量。”
他翻到另一页,上面记录着几种低阶蚀灵的特性和弱点。
“蚀灵并非完全无序,它们也被基本的欲望驱动——
吞噬灵性。
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如同黑暗中的烛火,会强烈吸引它们。
而一些蕴含纯净、平和灵性的‘诡物’,或者像小铃铛的银铃那样具有安抚力量的,则能让它们暂时平静甚至退避。”
陈屿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许多之前的困惑豁然开朗。
为什么他引导银铃的力量能更有效地驱散蚀灵,因为那符合了“安抚”的特性;
为什么修复陶罐需要融入“感激”之心,因为那是对应了陶罐“滋养”的本源。
“至于‘灵蚀之雨’……”
老周的声音低沉下来,翻到笔记最后几页,那里的字迹更加潦草,似乎记录着一些骇人听闻的片段和推测,
“我认为,那并非天灾,而更像是一场……人为的‘筛选’或者说‘重启’。”
“人为?”
陈屿心中巨震。
“嗯。”
老周指着一段模糊的记载,
“有迹象表明,在雨落之前,某些极其古老的遗迹曾有过不寻常的能量爆发。
雨水的力量,看似摧毁了现代文明,却同时激活了深埋于历史和器物中的‘灵性’。
这像不像一场……针对文明发展方向的强行扭转?
灭掉科技之火,点燃灵性之烛?”
这个猜想太过惊人,让陈屿一时难以消化。
如果真是人为,那幕后黑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又拥有怎样恐怖的力量?
“当然,这只是猜测,证据不足。”
老周合上笔记,重重叹了口气,
“但你必须知道,这个世界的水,远比你看得到的要深。
藏镜阁只是浮在水面的势力之一,暗处或许还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你的能力,是机遇,也是巨大的危险来源。”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小铃铛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迷茫而恐惧,像受惊的小鹿,但在看到陈屿的瞬间,明显安定了一些,小声嚅嗫道:
“哥哥……”
陈屿连忙凑近,轻声安抚:
“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
老周也露出慈祥的笑容,递上一碗温水。
小铃铛怯生生地接过,小口喝着,目光却始终不离陈屿,仿佛他是唯一的依靠。
喝完水,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零碎的记忆片段。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好像叫“铃”,关于家人和来历的记忆一片空白,只模糊记得在一个“有很多镜子的地方”待过,很可怕,然后就是漫长的逃亡,直到被蚀灵围困,被陈屿所救。
“镜子……”
陈屿与老周对视一眼,又想起了苏九和藏镜阁。
“除了镜子,还记得别的吗?
比如,这个铃铛?”
陈屿指了指她依旧紧握的银铃。
小铃铛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铃铛,眼中流露出依赖和一丝困惑:
“它……一直陪着我。
有坏东西靠近,它会响,会保护我……
但是,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累,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它吸走了……”
她的表述稚嫩,却印证了陈屿之前的感知——
这银铃在保护她的同时,也在汲取她的精神力。
老周仔细检查了一下银铃,又示意小铃铛放松,轻轻搭了搭她的脉,神色凝重:
“性命交修,魂魄相连。这银铃的灵性已与这丫头部分共生。
它能护主,但也需要宿主的力量维系。福兮祸所伏,今后必须小心温养,寻找两全之法,否则长此以往,恐会伤及这丫头的根本。”
陈屿看着小铃铛苍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股责任感。他救下了她,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件诡物拖垮。
接下来的两天,陈屿一边如饥似渴地研读老周的笔记,学习基础灵纹的绘制和诡物常识,一边尝试用【共情感知】与小铃铛的银铃进行更深入的沟通,试图理解其运作机制,寻找减轻负担的方法。
他发现,当他引导一种温和的、充满生机的意念靠近银铃时,银铃会传来愉悦的震动,而小铃铛的脸色也会红润少许;
反之,若他试图强行探查其核心,则会引来排斥。
这让他对“理解与引导”有了更深的体会。
然而,平静是短暂的。
第三天傍晚,陈屿刚结束一次灵纹练习,正准备休息,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几乎同时,怀中那本来自图书馆的皮革古卷,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
他心中一惊,立刻取出古卷。
只见古卷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奇异纹路,此刻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只有在他集中精神时才能察觉的淡金色光芒!
一段新的、比之前更加清晰的信息碎片,伴随着一幅模糊的地图影像,涌入他的脑海:
“京城……
龙脉节点……
核心……
封印已松动……
阻止……”
信息戛然而止,但那股强烈的指向性和紧迫感却烙印在陈屿心中。
古卷在指引他去京城?
龙脉节点?
封印松动?
要阻止什么?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传来了小铃铛惊恐的哭喊声:
“哥哥!坏人!镜子里那个白色的坏人又来了!
他……他在看着我们!”
陈屿猛地冲到窗边,只见远处废墟的阴影中,一面斜靠在断墙上的破镜,正反射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光晕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戴着镜面具的轮廓一闪而逝。
苏九?
他(她)果然没走远,一直在暗中窥视!
而古卷的异动,是否也与他(她)的出现有关?
陈屿握紧了手中的古卷,又看了一眼老周笔记上关于京城区域的简陋草图。
回家的线索似乎指向了那个方向,而眼前的危机和古卷的警示,也将他推向同样的路途。
“周老,”
陈屿深吸一口气,转向面色凝重的老周,
“我想,我必须要尽快去京城一趟。”
老周沉默了片刻,看着陈屿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暮色,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雏鹰终要离巢。
去吧,但切记,京城乃是风暴之眼,各方势力盘踞,远比这里危险。
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
他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刻满了细密符文的黑色木牌,递给陈屿:
“这是我年轻时用过的‘匿踪符’,能一定程度上掩盖自身灵性波动,关键时刻或可一用。
京城路远,危机四伏,你们……好自为之。”
陈屿接过尚带体温的木符,重重地点了点头。前方的道路布满迷雾与荆棘,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为了寻找归家之路,也为了解开这个世界的谜团,他必须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