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斋。
这里与其说是会所，不如说是一处被原样从苏州搬迁至此的、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典园林。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一步一景。据说，这里的主人，是京城某位退下来的老领导，只用作招待最亲近的友人，寻常的富豪权贵，即便手眼通天，也未必能踏入此地一步。
陆远抵达时，陈静姝已经在了。
她在一处临水而建的茶榭里等他。
她今天没有穿市长标配的西装套裙，而是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靛蓝色的改良款旗袍。旗袍的质地是柔软的香云纱，没有繁复的绣花，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几笔写意的云纹。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挽起，露出光洁优美的脖颈。
她脸上画着极淡的妆，唇色是自然的豆沙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官场上的威严和锐利，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娴雅的气韵。
她正坐在茶桌前，亲自烹茶。看到陆远走进来，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那笑容里，有下属见到上级的恭敬，有合作伙伴见到盟友的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属于女人见到自己男人的亲近。
“你来了。”她开口说，声音温润如玉，“刚想给你打电话，怕你路上堵车。”
“你约的地方，江城的交警系统，会自动为我规划出一条最顺畅的路线。”陆远走到她对面坐下，很自然地开着玩笑。
陈静姝笑了笑，没有接话。她知道，这并非玩笑。以陆远如今在江城的地位和他所掌控的资源，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她将一杯刚刚烹好的、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碧螺春，推到了陆远的面前。茶汤清澈碧绿，兰花般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尝尝，今年的新茶。”
陆远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杯中舒展开来的、嫩绿的茶叶。
“我听秘书说，你要跟我谈一个关于神话集团未来投资方向的大项目？”陈静姝一边为自己斟上一杯茶，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连她都觉得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项目，需要你亲自出面，还要约在这种地方。”
她的言下之意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任何公事，都可以在电话里，甚至在床上解决。特意约在这里，必定是有极其重大的事情。
“因为这个项目，关乎江城未来三十年的城市名片。”陆远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说。
陈静姝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她抬眼看着陆远。
“说来听听。”她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神话娱乐，准备全资成立一个新的集团子公司，专注奢侈品时尚领域。品牌的名字，叫‘神话’。”陆远说，“总负责人，是艾曼纽·贝阿。首席设计师，是林婉清。”
听到这三个名字，陈静姝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一个全球顶级的时尚女王，一个国内最顶尖的设计大师，再加上陆远和神话娱乐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无限的资本和资源。这个组合，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需要在江城，拿一块地。”陆远继续说道，他伸出手指，用茶水，在名贵的黄花梨木茶桌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圈。
“不是一块普通的工业用地，用来建工厂。我需要的是……一片区域。”
“我要在这片区域里，建造一个，集全球顶尖设计师工作室、独立品牌孵化器、顶级手工艺匠人传承工坊、时尚艺术展览馆、永久性秀场、以及我们‘神话’品牌最核心的、结合了人工智能和最高等级柔性生产线的智能制造中心于一体的……‘神话之城’。”
陆远的声音很平静，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陈静姝的心里炸开。
茶榭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远处的几声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
陈静姝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远，看着他用沾了茶水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出的那个宏伟蓝图。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思索，最后，变成了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明亮得惊人的光芒。
她没有去质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也没有问预算。她知道，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作为江城的市长，她立刻就看到了这个计划背后，那无法估量的巨大价值。
“你需要多大的地？”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三千亩。不能在工业园，也不能在偏远的郊区。它必须靠近城市中心，有便利的交通，和足够的发展空间。”陆远给出了一个堪称无理的要求。在江城这座寸土寸金的准一线城市的核心区域，拿出三千亩连片的土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很难。”陈静姝蹙起了眉头，但并没有直接拒绝。“旧城改造区可以吗？我们可以专门为你规划出一片区域，拆迁的成本，政府可以承担一半。”
“不够。”陆远摇头，“旧城改造，条条框框太多。我要的是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
陈静姝沉默了。她飞快地在脑海中，将整个江城的地图过了一遍。几秒种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地方。
“城东，高新开发区和大学城之间，还有一片未开发的沿江区域。那里原本是规划用来建新的体育中心的。但是项目因为资金问题，一直被搁置了。”
她抬起头，看着陆远。“如果你能承诺，在这座‘神话之城’里，为江城的纺织和服装设计类大学生，提供超过一万个实习和就业岗位，并且，将每年‘神话’品牌最重要的两场大秀，永久性地，作为‘江城国际时装周’的开幕和闭幕大秀。我可以去帮你，把这块地，拿下来。”
陆远笑了。他知道，陈静姝已经彻底被他说服了。她不仅同意了他的计划，甚至已经开始主动地、以一个城市管理者的身份，来为这个计划，增添更多的附加价值。
“成交。”他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除了你说的这些，我还可以再追加一点。‘神话之城’的所有建筑设计，将由弗兰克·盖里和他的团队负责。建成之后，它不仅是一个产业园，本身，就会成为江城最重要的文化地标和旅游景点。”
陈静姝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了。
弗兰克·盖里。这个名字，意味着当代建筑艺术的最高峰。
她看着陆远，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钦佩，有欣赏，有震撼，还有一丝，作为女人，对自己男人那近乎崇拜的……仰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个男人的野心。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赚多少钱，或是掌控多少企业。
他要的，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只属于他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就像古代的君王，修建长城，建造金字塔一样。
“给我一周的时间。”陈静姝站起身，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属于一市之长的、果决而自信的神采。“我会亲自带队，成立项目小组，为你扫清一切政策上的障碍。一周后，我要在市长办公会上，看到一份完整的、由神话集团出具的、可以让所有常委都无话可说的投资计划书。”
“没问题。”陆远也站了起来。
事情谈完了。
茶榭里的气氛，却变得比刚才更加……微妙。
陈静姝走到陆远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为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靠在椅背上而有些褶皱的衣领。
她的手指，纤细而温暖。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颈部的皮肤。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旗袍上香云纱特有气息和她自己体香的、极好闻的味道。
“晚上有空吗？”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如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家里的阿姨，新学了一道菜，东坡肉。她说，火候要炖足三个小时，才最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