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大哥你别生气啊。”
赵美兰脸上的笑意加深，那股热心肠的劲儿，却让人背后发凉。
“我也是当妈的，看不得孩子受罪。”
“这样吧，我这儿有从家里带来的麦乳精，干净，有营养，给孩子冲一碗喝吧？不收你钱。”
说着，她还真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摸出一个小铁罐，在手里轻轻晃了晃，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一下，周围几道还没睡着的目光，彻底变了味儿。
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孩子东西喝，你还张口就骂，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那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脸色一变，赶紧出来打圆场。
她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汽水瓶，挤出满脸的褶子笑：“大妹子，谢谢你啊，不用了不用了。他爹就是这臭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孩子不渴，我们这就让他睡觉。”
话音未落，她飞快地将汽水瓶藏到身后，拉着小男孩就躺了下去，用被子把两人的头蒙得严严实实。
男人那双三角眼怨毒地剜了赵美兰一眼，也黑着脸转过身去，留给众人一个僵硬的后背。
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赵美兰知道，蛇，已经被惊动了。
他们非但起了疑心，更可能因为自己的介入，选择提前动手。
她回到自己的铺位，顾建军立刻凑了过来，压着嗓子，急得额头都见了汗：“美兰，你刚才太冒险了！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怎么办？”
“我不冒险，他们就要给孩子下药了。”赵美兰的脸色冷了下来，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瓶汽水，绝对有问题。孩子一旦喝了睡死过去，他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下一站把他带走。”
顾建军听得浑身汗毛倒竖：“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咱去叫乘警？”
“不行。”赵美兰一口否决。
“我们没证据。现在去说，他们只会倒打一耙，说我们诬陷好人。乘警一看，他们是一家三口，我们是外人，你猜会信谁？”
“那……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顾建军的拳头又攥紧了。
“别急。”赵美兰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背，示意他冷静。
“他们要动手，一定会选人最多、最乱的时候。”
“下一站，是江城。一个大站，上下车的人多，停靠时间也长。那里，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能压住一切慌乱的力量。
“你今晚别睡了，就坐在那儿，盯着他们。我也睡得浅，有动静就喊我。”
赵美兰叮嘱道：“记住，什么都别做，就用眼睛看着。等他们自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好！”顾建军重重地点头。
他搬着小马扎，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过道里，双臂抱在胸前。
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往那一坐，整个人的影子就将斜对面的铺位笼罩了一半，像一座沉默的山，任何想从那个铺位出来的人，都无法绕开他。
赵美兰则躺回铺位，侧着身，面朝外。
她看似闭上了眼睛，但长长的睫毛，却在昏暗的光线下，无法自控地轻微颤动。
整个车厢，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火车碾过铁轨的“哐当”声，单调，规律，像是为某个时刻在倒数。
黑暗中，几双无法安眠的眼睛，正各自等待着黎明。
赵美兰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一场硬仗，天亮之后，就要开打。
而她和顾建军，是那个孩子唯一的希望。
她必须赢。
不光是为了救那个孩子，更是为了她自己。她隐隐有种直觉，这次多管闲事，或许会给她此行前途未卜的鹏城之行，撬开一道意想不到的裂缝。
后半夜，车厢里鼾声四起。
顾建军像一尊焊在原地的铁像，纹丝不动。他双眼熬得布满血丝，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死死锁着斜对面的铺位。
赵美兰也一夜没合眼，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足以让她绷紧神经。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车厢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江城站。列车将在江城站停靠二十分钟，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来了！
赵美兰与顾建军的视线在空中猛地一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的紧张。
随着广播声，沉寂的车厢活了过来。
下车的旅客开始翻动行李，过道上人来人往，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斜对面的铺位上，那个精瘦男人和妖艳女人是立刻就有了动作。
他们粗暴地将还在熟睡的小男孩一把摇醒，手忙脚乱地给他套衣服。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男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焦躁要溢出来。
小男孩睡得正香，被这么一折腾，极不舒服，嘴一撇就要哭。
“闭嘴！”女人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再哭一声，就把你舌头割了！”
小男孩被那眼神吓得浑身一颤，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真的被吓得不敢哭出声。
他们的动静不小，但在这片嘈杂混乱的环境里，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男人飞快地收拾好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甩在背上，然后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
女人则提着一个零碎的塑料袋，紧跟在后。
他们要下车了。
顾建军猛地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面肉墙，严严实实地堵在了他们面前的过道上。
精瘦男人抬起头，看到顾建军那张写满“不好惹”的脸，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让开！”他低吼。
“同志，着什么急啊？”顾建军按照赵美兰昨晚教的话，瓮声瓮气地开口，“离停车还有十几分钟呢，现在过道里挤成这样，别把孩子给碰坏了。”
“我家的事，要你管？！”男人彻底火了，抱着孩子就想从顾建军身边硬挤过去。
可顾建军的胳膊就像一根铁棍，往过道的扶手上一横，便彻底封死了通路。
“你他妈的找事是吧？！”男人怒了，把孩子粗暴地往女人怀里一塞，扬起拳头就想对顾建军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不是找事。”
“他就是想问问你们，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赵美兰缓缓从铺位上坐起，那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钉子，直直地钉进了那个女人的眼睛里。
女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抱紧孩子的手臂绷得死紧。
赵美兰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里，却像针一样，清晰地刺进了周围几个旅客的耳朵里。
“别人家的孩子？”
“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这里。
精瘦男人和女人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他们知道，完了。
“你……你血口喷人！”女人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试图用音量掩盖真相，“这是我儿子！你安的什么心，平白无故污蔑我们！”
“是你儿子？”
赵美兰冷笑一声，指着那个在她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一字一句地问：
“那你叫一声他的名字，你看他答应你吗？”
“你说说他今年几岁了，生日是哪天？”
“他最喜欢什么玩具，最怕什么东西？”
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根本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女人张口结舌，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她哪里知道这些！
“我……我……”
看到她这副模样，周围的旅客就算再迟钝，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天哪！真是人贩子！”
“快！快抓住他们！”
“这两个杀千刀的！光天化日偷孩子啊！”
群情激愤！
精瘦男人眼看无法狡辩，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撕了下来，凶相毕露。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反手就顶在了自己“老婆”的脖子上，冲着顾建军和围拢过来的众人疯狂咆哮：
“都他妈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先弄死她，再弄死这小崽子！”
女人被冰冷的刀锋贴着脖颈，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整个车厢，瞬间炸开了锅！
旅客们吓得纷纷后退，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混成一片。
顾建军也被这疯狂的举动惊得后退了一步，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身上居然有刀，而且还敢当众行凶！
就在这所有人都被镇住的瞬间，赵美兰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刀锋往前踏了一步。
随即，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车厢两头，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
“抓人贩子——！”
“乘警！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贩子持刀抢孩子！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