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绡她们在北京待了三天。
这三天，乔卫东像个高级特工，精准地安排着每一场“错峰出行”——上午陪三位大小姐逛景点，下午送她们去做SpA或看展览，晚上则用各种理由推掉饭局，说自己要“处理紧急工作”。
而真正的“工作”，是每天下午四点后，杨桃下班的时间。
第一次“正式约会”，乔卫东没选什么高档场所。他开车带杨桃去了趟798艺术区，那里有家很特别的独立书店，二楼是咖啡厅，人少安静。
“乔总还喜欢看书？”杨桃有些惊讶。
“以前不爱看，现在觉得看书能让人静下来。”乔卫东说的是实话——前世跳楼前那段时间，他浮躁得连一份完整的报告都看不进去。
书店老板是个留着长发的文艺青年，和乔卫东似乎很熟，见面就喊“乔老师”。杨桃更惊讶了。
“这家书店我投了点钱。”乔卫东轻描淡写地解释，“老板是我大学学弟，很有想法，就是不太会经营。”
杨桃在书架间慢慢逛着，手指划过书脊。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光。乔卫东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一刻很宁静。
“这本……”杨桃抽出一本书，是蒋勋的《孤独六讲》。
“你喜欢蒋勋？”
“嗯，他的文字很温柔。”杨桃翻了几页，“以前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听听他的音频。”
乔卫东走到她身边：“书店里有他的签名版，要吗？”
“真的？”杨桃眼睛一亮。
乔卫东对老板点点头，不一会儿，老板拿来一本精装版，扉页上有蒋勋的亲笔签名和一句赠言。
“这太珍贵了……”杨桃有些不敢接。
“书就是给人看的。”乔卫东把书递给她，“送你了。”
杨桃接过书，抱在怀里，笑得像收到礼物的小女孩。那一瞬间，乔卫东看到她身上少了平日里酒店经理的干练，多了些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柔软。
那天他们在书店待到傍晚，聊了很多——不是工作，不是蓝未未，而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喜欢的电影、听过的音乐、想去还没去过的地方。
乔卫东发现，杨桃其实是个内心很丰富的女人。她喜欢文艺片，爱听老歌，梦想去冰岛看极光。只是生活的压力，让她把这些都藏起来了。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杨桃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很好。”乔卫东真诚地说，“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杨桃脸红了，低头喝咖啡。
窗外天色渐暗，书店亮起了暖黄色的灯。乔卫东看着杨桃被灯光柔化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但他很快压下这种情绪。
现在还不到时候。
……
第二天下午，乔卫东带杨桃去了家私房菜馆。地方很隐蔽，在一个胡同深处，门口连招牌都没有。
“这地方能找到吗？”杨桃跟着他在胡同里穿行，有些怀疑。
“酒香不怕巷子深。”乔卫东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
里面别有洞天——四合院改造的餐厅，院子里种着竹子，养着锦鲤。只有四个包间，每个包间都用不同的主题布置。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看见乔卫东就笑：“小乔来啦？今天有刚到的长江刀鱼，给你留着呢。”
杨桃小声问：“乔总经常来？”
“偶尔。老板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以前是国宴厨师，退休后开了这家店，只接待熟人。”
菜上得很慢，但每道都精致得像艺术品。杨桃吃得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摆盘。
“放松点。”乔卫东给她夹菜，“食物是让人享受的，不是让人紧张的。”
杨桃笑了：“我就是觉得……这么精致的东西，吃了可惜。”
“再精致也是食物，最终归宿都是胃里。”乔卫东说，“就像再漂亮的花，也会凋谢。重要的是欣赏过它的美。”
这话说得随意，但杨桃听出了些什么。她看着乔卫东，眼神有些复杂。
吃完饭，两人在院子里散步。初冬的北京已经很冷，但院子里有地暖，走在青石板上并不觉得凉。
“乔总，”杨桃忽然开口，“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乔卫东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你觉得呢？”
杨桃低下头：“我不知道。您这样的人，身边应该有很多比我优秀得多的女人。我……我只是个普通的酒店经理，三十多了还没结婚，性格也不够开朗……”
“杨桃。”乔卫东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杨经理”，“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杨桃抬起头。
“你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乔卫东说，“你觉得你‘只是’个酒店经理，‘只是’个三十多岁的未婚女性。但在我眼里，你工作认真负责，待人真诚善良，有自己的品味和追求。这些品质，比任何外在条件都珍贵。”
杨桃愣住了，眼睛慢慢泛红。
“蓝未未说你‘装纯’，说你‘做公主梦’。”乔卫东继续说，“但我觉得，保留一份对美好的向往，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相反，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还能相信爱情、期待浪漫，是一种勇气。”
这些话，乔卫东说得真心实意。前世他见过太多精于算计的女人，杨桃这种纯粹，反而让他觉得珍贵。
“谢谢您……”杨桃声音哽咽，“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
乔卫东递给她手帕：“以后别再说自己‘只是’什么了。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杨桃。”
那一刻，院子里的灯光映在杨桃含泪的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辰。
乔卫东知道，自己已经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现在，只需要等待它发芽。
……
然而，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
第三天下午，乔卫东照例在酒店等杨桃下班。但四点过了，杨桃还没出现。他给她发微信，也没回。
正疑惑时，王总经理匆匆走过来：“乔总，杨经理那边……有点情况。”
“怎么了？”
“她前男友来了，在大堂等她。”
乔卫东皱眉：“前男友？叫什么？”
“姓果，叫果然。是个律师，之前和杨经理相亲过几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成。今天突然来了，捧着一大束花，说要重新追求杨经理。”
乔卫东眯起眼睛。
果然。这个名字他记得，原着里杨桃的官配，一个踏实但有些无趣的男人。
“现在人呢？”
“杨经理还没下班，果律师就在大堂等着。我们也不好赶人……”王总经理擦擦汗，“乔总，您看这事……”
乔卫东想了想：“我去看看。”
他走到大堂一侧的咖啡厅，选了个能看清全局的位置坐下。果然，在休息区坐着个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规矩的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正不安地看着手表。
很典型的“经济适用男”长相——不丑，但也不出彩；气质稳重，但缺少魅力。
乔卫东观察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杨桃为什么没选他——太稳了，稳得有些乏味。杨桃内心渴望浪漫，而果然能给她的，可能只是柴米油盐的安稳。
正想着，杨桃从员工通道出来了。她换回了便装，看见果然时明显愣了一下。
果然立刻站起来，捧着花迎上去：“桃子！”
杨桃后退了一步：“果律师，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果然有些紧张，“我想了很久，觉得上次相亲后我的表现不够好。所以……我想重新开始追求你。”
他把花递过去。红玫瑰很扎眼，在大堂的水晶灯下显得俗气。
杨桃没接：“果律师，我们不适合。”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果然急了，“我们都没好好相处过！给我个机会，我保证会对你好！”
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了。杨桃很尴尬，压低声音：“你别这样，这是在我工作的地方……”
“那你答应跟我吃饭，我就不在这儿说了。”果然也是豁出去了。
乔卫东看时机差不多了，站起身走了过去。
“杨经理。”他声音温和，“下班了？”
杨桃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乔总！”
果然看向乔卫东，眼神里带着警惕：“这位是……”
“乔卫东，杨经理的朋友。”乔卫东伸出手，姿态从容。
果然勉强和他握手：“果然，杨桃的……追求者。”
“幸会。”乔卫东微笑，然后转向杨桃，“本来约了你吃晚饭，不过看来你另有安排？”
“没有没有！”杨桃连忙说，“我跟你走。”
果然脸色变了：“桃子，我们先约好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了？”杨桃也有些生气，“果律师，请你不要无理取闹。”
眼看要吵起来，乔卫东开口了：“这样吧，果律师远道而来，也是心意。不如一起吃饭？我请客。”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杨桃不解地看着乔卫东，果然则是满脸怀疑。
“乔总，这……”杨桃想拒绝。
“没事，多个人热闹。”乔卫东笑容不变，“果律师，赏脸吗？”
果然犹豫了一下，咬牙：“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
餐厅是乔卫东选的，不是之前那种私密的高档场所，而是一家很有名的本帮菜馆，装修典雅，价格适中。
果然一路上都很警惕，但进入餐厅后，表情放松了一些——这地方虽然不错，但也没到让他自卑的程度。
落座后，乔卫东把菜单递给果然：“果律师点菜吧，你是客。”
果然不客气地接过，点了几个招牌菜，价格都不便宜。他想试探乔卫东的反应。
乔卫东面不改色，又加了两个菜和一瓶红酒。
“乔先生做什么工作的？”果然开始“查户口”。
“做点小生意。”乔卫东说得很谦虚。
“哪方面的生意？”
“什么都涉猎一点，主要是投资。”
果然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些优越感：“投资风险大啊。还是做实业稳当。我是律师，虽然赚得不多，但稳定，受人尊敬。”
“律师很好。”乔卫东顺着他说，“社会需要法律工作者。”
杨桃在旁边听着，有些尴尬。她想插话，但乔卫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菜上来了，果然开始展示自己的“见识”，从法律案例讲到社会新闻，滔滔不绝。乔卫东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从不打断。
杨桃越听越觉得无聊——果然说的这些，她根本不感兴趣。她偷偷看乔卫东，发现他正耐心地剥一只虾，剥好后很自然地放到她碟子里。
这个动作很小，但很贴心。
果然注意到了，脸色变了变。
“乔先生对桃子很关心啊。”果然话里有话。
“杨经理是个好姑娘，值得被关心。”乔卫东说。
“是啊，桃子确实好。”果然趁机说，“所以我想好好照顾她。我已经在北京买房了，虽然不大，但够住。车也有，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但代步没问题。如果桃子愿意，我们可以马上结婚，生孩子，过安稳日子。”
很现实的承诺，很踏实的规划。
杨桃低着头，没说话。
乔卫东笑了：“果律师考虑得很周全。不过，杨经理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他看着杨桃：“你觉得呢？”
杨桃抬起头，看了看果然，又看了看乔卫东。
果然的眼神是热切的、期待的，带着一种“我能给你安稳”的自信。
乔卫东的眼神则是平静的、包容的，像是在说“你想选什么都可以，我尊重你”。
那一刻，杨桃忽然明白了两个人的区别。
果然给她的，是一个现成的“生活方案”——结婚、生子、安稳度日。很好，很实际，但也很……无聊。
而乔卫东给她的，是一个“可能性”——他带她看不同的世界，认识不同的人，体验不同的生活。他从不承诺什么，却让她看到了人生更多的可能。
“果律师，”杨桃轻声开口，“谢谢你的心意。但你给我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果然愣住了：“那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杨桃诚实地说，“但我知道，我不想现在就看到三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这话很伤人了。果然的脸色白了。
乔卫东适时打圆场：“果律师别介意。杨经理的意思可能是，她还想要些成长的空间。”
“成长？”果然苦笑，“她都三十多了，还要怎么成长？女人到了这个年纪，不该想着安定下来吗？”
这话一说，连乔卫东都皱了眉。
杨桃的脸色冷了下来：“果律师，年龄不是衡量一个人该过什么生活的标准。三十多岁怎么了？三十多岁就不能有梦想，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果然意识到说错话了。
“你回去吧。”杨桃站起来，“我们真的不合适。”
“桃子……”
“我叫杨桃。”杨桃第一次这么强硬，“果律师，请不要再来了。”
她说完，拿起包就往外走。乔卫东对果然点点头，起身跟了出去。
留下果然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是没吃完的菜，和那束已经开始蔫了的红玫瑰。
……
餐厅外，杨桃走得很急。乔卫东几步追上她：“慢点。”
杨桃停下脚步，转过身时，眼睛又红了：“我是不是很过分？”
“没有。”乔卫东说，“你只是说了实话。”
“可是……果然人其实不坏。”杨桃哽咽，“他就是太现实了，现实到让人窒息。”
乔卫东递给她纸巾：“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你觉得窒息，就不要勉强自己。”
“但我妈说，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挑了。”杨桃擦着眼泪，“她说果然这样的男人，踏实、靠谱，是过日子的好选择。”
“那你觉得呢？”乔卫东问，“过日子的人是你，不是你妈。”
杨桃沉默了。
乔卫东继续说：“果律师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一个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很合适。”
“那你呢？”杨桃忽然问，“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乔卫东笑了：“我不会替你做选择。但我可以告诉你，人生不止一种活法。你可以选择安稳，也可以选择精彩。没有对错，只有适不适合。”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如果你问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不是更好的男人，而是更好的生活。那种能让你眼睛发亮的生活，能让你觉得‘活着真有意思’的生活。”
杨桃看着乔卫东，眼泪又掉下来，但这次是感动的泪。
“乔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乔卫东想了想，说：“因为我看到你身上有种很珍贵的东西——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如意后，你依然相信美好，依然对生活抱有期待。这种品质，很多人早就丢掉了。”
他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所以，别急着把自己打折处理。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街灯下，乔卫东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杨桃忽然有种冲动，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但她克制住了。
“谢谢您，乔总。”她后退一步，保持距离，“今天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乔卫东点头，“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我想走走。”
乔卫东没勉强：“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杨桃点点头，转身走了。她的背影在冬夜的街上显得单薄，但挺得很直。
乔卫东看着她走远，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查查果然的背景，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有，找人跟着杨桃，确保她安全回酒店。”
发完信息，他抬头看了看夜空。
北京很少能看到星星，但今晚居然有几颗，在楼宇的缝隙间闪烁。
果然的出现，反而加速了杨桃的觉醒。
这是好事。
至于他自己……
乔卫东笑了笑。他不着急。好的东西，值得耐心等待。
而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