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制？”
李云龙和张大彪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懵了。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什么中央军的乌龟壳阵，什么小鬼子的猪突冲锋，都见识过。
可这“三三制”，是哪个山头的玩意儿？
“啥叫三三制？”张大彪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
沈征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几颗石子。
动作从容，清晰。
“看好了。”
他先分出三颗小石子，摆成一个稳固的等边三角形。
“三人，一个战斗小组。”
“这是一个拳头，但不是一窝蜂往前送死的拳头。”
他用树枝顶端点了点三角形最前面的那颗石子。
“这个人，突击手，只管进攻。”
树枝移到侧后方的一颗。
“这个人，掩护手，机枪或冲锋枪，负责用火力压住敌人，保护突击手。”
最后，树枝落在了第三颗石子上。
“这个人，支援手，也是小组长。观察战场，哪里需要就顶上，随时准备接替任何一个位置。”
“三人一组，三角站位。”
“一个突击，一个掩护，一个支援。”
“互相之间距离不能太远，保证能喊话照应；也不能太近，省得被鬼子一发炮弹给一锅端了。”
沈征的讲解，没有半句废话，每个字都像敲在铁上的锤子。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出箭头，模拟进攻路线。
“进攻时，不是三个人一起冲。”
“一组进攻，二组就在后面掩护。等一组站稳了脚跟，立刻调转枪口，掩护二组跟上。”
“这样一来，我们进攻的路上，火力就永远不会断！”
李云龙和张大彪一开始还听得满头雾水，可随着沈征的演示，两人眼里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但李云龙毕竟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他眉头紧锁，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等等。”
他蹲下身，也捡起一根树枝。
“你这说法，听着是那么个理儿。可不就是把队伍拆散了？一个班拆成三个小组，人少了，火力能集中？”
“万一碰上鬼子一个班十几号人冲过来，你这三个人顶得住？不一下子就给冲垮了？”
这话问到了根子上。
张大彪在一旁猛点头。
八路军装备差，家底薄，很多时候就是靠着人多势众，靠着一股悍不畏死的血勇之气跟鬼子拼命。
现在把队伍拆得七零八落，听着就让人心里发虚。
沈征没有反驳。
他知道，跟李云龙这种纯粹的实践派讲理论，无异于对牛弹琴。
“你说的对。”
沈征点点头，然后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副潦草却精准的地图。
“这是苍云岭的地形，没错吧？”
李云龙只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就沉了下去。
那上面，山口、高地、土坡，几笔勾勒，正是他们突围时走过的血路。
“我们复盘一下。”
沈征抓来几颗大点的土豆，代表鬼子的机枪阵地。
又抓来一把碎石子，代表新一团的突围部队。
“当时，你的指挥部被坂田包围，你下令从这个山口突围，对不对？”
李云龙的腮帮子绷紧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对。”
“我们是怎么打的？”沈征问。
“一营主攻，二营三营两翼策应，全团拧成一股绳，朝鬼子的阵地猛冲！”李云龙的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味。
“问题就在这。”
沈征用树枝重重地点在代表鬼子机枪阵地的土豆上。
“鬼子的机枪手不是瞎子。我们的人一窝蜂冲上去，目标太大，太集中。鬼子只要对着人堆里扫，一梭子子弹就能放倒一大片！”
他拨动着那些碎石子，模拟着当时冲锋的惨状，动作冰冷而残酷。
“我们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为了压制鬼子，位置靠前，结果呢？成了鬼子最先照顾的目标，第一时间就被敲掉了。”
“没了火力掩护，我们的战士，就是在用胸膛去堵鬼子的枪眼！”
沈征的每一句话，都让李云龙和张大彪的心脏狠狠抽搐一下。
苍云岭上，弟兄们成片倒下的画面，又在他们眼前活了过来。
“那……那要是用你这个三三制呢？”张大彪的声音发颤。
“如果用三三制，”沈征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情况会完全不同。”
他挥手扫开地上的石子，重新摆放。
三个一组，三个一组，松散而又彼此呼应。
“鬼子的机枪手会发现，他面前不再是一大片人海，而是分散的、不断移动的、互相掩护的三个小目标。”
“他打这个，那个就打他。”
“他想转移火力，我们进攻的小组已经冲到他脸上了。”
“我们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会分散在各个小组里，不再是固定的靶子，鬼子根本没那么容易找到！”
沈征停顿了一下，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最重要的是，伤亡。”
“我们的人员伤亡，至少能减少六成以上！”
六成！
李云龙的呼吸骤然停止，一双牛眼死死地钉在地上那些分散开来的小石子上。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
一瞬间，他看见了。
战场上，他的士兵不再是密集的人浪，而是一个个灵活、致命的三角形。
鬼子的机枪在徒劳地嘶吼，子弹呼啸着打在空地上。
而他的战士们，在交替掩护中，像潮水般无情地向前推进，不断收割着鬼子的生命。
“他娘的！”
李云龙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整张脸激动得涨成了猪肝色！
“明白了！老子彻底明白了！”
他指着地上的石子阵，冲着张大彪狂吼：“你看！这么一来，队伍就活了！不再是死靶子了！鬼子的机枪，就他娘的成了瞎子！聋子！”
“这战术……这战术简直是神了！”
张大彪也是满脸的狂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看着这两个终于“开窍”的猛将，沈征嘴角勾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新一团的灵魂，才算真正注入了新的东西。
“光明白没用，要练！”
沈征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
“传我命令！从现在开始，全团所有战斗单位，立刻按照三三制重新编组！班长、排长、营长，都给老子下到班里去，亲自带队练！”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咱们有新任务！”
李云龙一听有任务，两眼放光，跟饿狼见了肉一样。
“团长！打哪儿？是不是要去干坂田的补充联队？”
沈征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西边，那眼神平静，却透着一股要将猎物连皮带骨吞下的狠厉。
“杀鸡焉用牛刀。”
“我们的目标是——万家镇！”
“端了那里的伪军骑兵营，给老子抢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