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红点在声纳屏幕上急速放大，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海沟深处笔直扑来。速度四十节——在八千米深海，这是近乎疯狂的速度，意味着那些东西要么动力系统远超想象，要么根本不在乎结构损伤。
“林峰！回来！立刻！”猴子在通讯频道里吼，声音都变了调。
林峰的手还按在金属门上。门缝里透出的黑暗粘稠得像墨汁，那股微弱的蠕动声越来越清晰，像是什么湿滑的东西在岩石上拖行。但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门后的能量读数——显示器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已经超出了“海神”作战服传感器的量程。
“门里……有东西在释放生物电场。”猴子急促报告，“读数类型和‘方舟’里那些培养罐很像，但强度高十倍不止！”
生物电场？培养罐？
林峰脑子里闪过“方舟”里那些浸泡在营养液中的诡异生物，还有“教授”说的“纯净蓝图”。难道“深海之城”也在搞类似的东西？甚至……更完整？
“那些高速目标还有多久？！”林峰问，右手已经握紧了水下突击枪。
“一分二十秒！”大刘报时，“它们从正下方上来，避不开！林峰，你必须现在回潜器，我们还能——”
话音未落。
金属门后的蠕动声突然停止。
紧接着，门缝里的黑暗“蠕动”了一下。
不是光线变化，是黑暗本身在动——像有生命的实体，缓缓向外“流淌”。
林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本能地向后一蹬，推进器全力喷射，身体向侧方翻滚。
几乎同时，一条暗紫色的、布满黏液和吸盘的触手状物从门缝里闪电般射出！直径超过半米，长度看不清，末端尖锐如矛，直刺他刚才悬浮的位置！
触手擦着作战服肩甲掠过，吸盘刮擦金属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林峰甚至能闻到头盔过滤系统里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像深海沉积物混合了某种生物分泌物的味道。
“我操！什么鬼东西？！”大刘在潜器里透过观察窗看到了，脏话脱口而出。
林峰稳住身形，枪口对准那条触手，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三发超空泡子弹在水中拉出真空通道，精准命中触手中部。子弹穿透了暗紫色的表皮，爆出三团墨绿色的汁液！触手剧烈抽搐，猛地缩回门内，但门缝里传来了更加愤怒的、类似低频咆哮的声音。
不止一条。
第二条、第三条触手从门缝两侧同时探出，像两条伺机而动的巨蟒，在空中（水中）缓缓摆动，寻找目标。
而这时，声纳警报达到顶峰。
“高速目标进入可视范围！”猴子吼，“是无人机！新型号！比刚才的大！”
探照灯光柱扫向下方的深渊。
二十台水下无人机正从黑暗深处冲上来，外形比之前的蝠鲼状更大、更厚重，机身呈流线型水滴状，外壳是暗哑的深蓝色，表面覆盖着某种生物质般的纹路。每台无人机下方都挂着不止一种武器——除了切割锯，还有多管发射器、机械爪，甚至有几台背着圆柱形的容器，里面隐约可见游动的阴影。
更诡异的是，这些无人机不是杂乱冲锋，而是保持着严密的战术队形：六台在前，呈楔形突击阵；八台左右包抄；剩下六台拖后，像是预备队或指挥单元。
“有指挥链！它们在协同作战！”猴子声音发紧，“这他妈不是自动化防御系统……是有人在远程控制！”
“新黎明”？还是“工程师”？
林峰没时间细想。正面的六台无人机已经进入攻击距离，多管发射器同时开火！
不是子弹，也不是泡沫弹。发射器喷出的是大团大团半透明的凝胶状物质，在水中迅速膨胀，形成一张张直径超过十米的巨网，朝着林峰和潜器的位置罩过来！
“规避！”林峰吼道，同时全力启动推进器，朝着岩壁方向急冲。
潜器里，猴子操控左侧机械臂，机械臂末端的探针高速旋转，试图撕开罩来的凝胶网。但凝胶的韧性极强，探针搅进去就像筷子搅麦芽糖，根本撕不破！
一张网罩住了潜器的尾部，迅速收缩、固化，把右侧推进器彻底裹死。潜器顿时失去大半动力，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
林峰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他避开了正面，但一张网的边缘还是扫中了他的左腿。凝胶瞬间粘附在作战服上，固化，像套上了一个沉重的脚镣。推进器功率开到最大，也只能拖着这条“腿”缓慢移动。
“这玩意儿是专门对付深潜装备的！”大刘在潜器里拼命操作，试图用机械臂撕开凝胶，但效果甚微。
六台前锋无人机完成第一轮压制，立刻散开，让出通道。左右包抄的八台无人机趁机扑上，切割锯全速旋转，直取被困的潜器和林峰！
而金属门那边，三条触手似乎也察觉到了机会，缓缓从门缝里完全探出——每条都有十几米长，末端分裂成更细的触须，像一朵盛开的、狰狞的菊花。触手的主干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拳头大小的发光点，发出幽暗的蓝光，随着蠕动明灭不定。
三方夹击。
绝境中的绝境。
林峰看了一眼作战服显示器：氧气余量71%，能源62%，左腿凝胶附着导致推进效率下降40%。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猴子，报告潜器状态。”
“尾部被固死，右侧推进器失效，左侧推进器还能用，但动力不足。姿态控制系统过载，我们正在缓慢下沉。”猴子的声音竭力保持平稳，“机械臂还能动，但撕不开那玩意儿。”
“听我指令。”林峰盯着越逼越近的无人机，又看了一眼那三条虎视眈眈的触手，“大刘，准备好所有爆破锚，设定最大当量，延时五秒。”
“你要干啥？”大刘问。
“制造混乱。”林峰说，“猴子，我数到三，你操控潜器，用尽所有动力，朝那扇金属门撞过去。”
“撞门？！”两人同时惊呼。
“门后的东西怕子弹，说明不是无敌的。”林峰语速极快，“那些触手明显在守护门后的空间。我们把战场引到门口——让它们和无人机互相消耗。”
“太冒险了！万一门后还有更——”
“没有万一了！”林峰打断，“执行命令！”
短暂的沉默。
“明白。”猴子咬牙。
“爆破锚准备好了。”大刘报告，“六个，最大当量，五秒延时。”
林峰调整推进器角度，让自己面朝扑来的无人机。他举起水下突击枪，却不是瞄准无人机，而是瞄准了那三条触手。
“一。”
他扣动扳机，一个长点射打在中间那条触手的主干上。墨绿色汁液再次爆开，触手疯狂抽搐，发出无声的咆哮。
“二。”
左右包抄的无人机已经进入三十米距离，切割锯的嗡鸣甚至透过海水传来。林峰看都不看，继续朝触手射击，吸引仇恨。
三条触手被彻底激怒，放弃了对门缝的守护，全部向他扑来！
“三！”
几乎同时，林峰全力向侧面翻滚！潜器里，猴子将左侧推进器功率推到极限！七十吨的金属造物像一头垂死挣扎的巨兽，拖着凝固的凝胶尾巴，歪歪斜斜地撞向金属门！
而大刘按下了爆破锚的发射按钮。
六个吸附式炸弹从机械臂末端弹出，分别飞向六个不同的方向——不是瞄准目标，而是散布在潜器、林峰、无人机和触手之间的水域。
延时五秒。
潜器距离金属门还有二十米。
无人机距离林峰还有十五米。
触手距离林峰不到十米。
五。
林峰停止射击，将突击枪甩到背后，双手抓住左腿上的固化凝胶，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撕扯！作战服的液压助力系统发出尖啸，凝胶层出现裂纹！
四。
最前面那条触手的末端分裂触须已经伸到他面前，吸盘张开，露出里面一圈圈细密的、闪着寒光的牙齿。
三。
潜器撞上了金属门！不是正面撞击，是侧舷擦撞，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整扇门向内又敞开了一米多！门后的黑暗剧烈翻腾，更多的蠕动声传来，像是惊醒了什么更庞大的东西。
二。
六台无人机的切割锯几乎同时挥下！
一。
“轰！轰轰轰轰轰——！！！”
六声爆炸几乎连成一片！不是剧烈的火光——在深海高压下，炸药燃烧不充分——而是六团巨大的、乳白色的冲击波气泡瞬间膨胀，像六颗同时引爆的深水炸弹！
冲击波在水下传递的速度比空气中快得多，威力也更集中。离爆破锚最近的两台无人机直接被撕成碎片，另外四台被震得翻滚出去，切割锯卡死，外壳变形。
三条触手也被冲击波狠狠撞开，墨绿色的汁液从破裂的伤口喷涌，染黑了一大片水域。
林峰和潜器在爆炸的中心外围，但依然被冲击波狠狠推了出去！林峰感觉自己像被一辆卡车迎面撞上，整个人向后飞射，重重砸在岩壁上，眼前一黑，头盔里瞬间响起刺耳的过载警报。
潜器更惨——它距离一个爆破锚只有不到十米，侧舷被冲击波砸出一个明显的凹陷，观察窗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舱内，猴子和大刘被安全带死死勒住，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几台仪器冒出电火花。
混乱。
绝对的混乱。
水域被搅得一片污浊，破碎的无人机零件、触手的残片、墨绿色的汁液、乳白色的气泡混在一起，能见度瞬间降到几乎为零。
林峰趴在岩壁上，剧烈喘息。作战服多处报警，左臂外骨骼关节受损，后背冷却系统出现故障，温度开始缓慢上升。但他顾不上这些，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金属门。
门，被撞开了超过两米宽。
门后的黑暗，此刻像沸腾一样翻滚。
然后，有光透出来。
不是探照灯那种刺眼的白光，而是柔和的、幽幽的蓝绿色荧光，像是深海生物发出的冷光。随着光一起涌出的，还有一股更浓郁、更复杂的生物气味——腐烂的海藻、甜腻的分泌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味？
林峰挣扎着游起来，推进器勉强工作。他朝着门的方向移动。
通讯频道里传来猴子虚弱的声音：“林峰……潜器……损伤严重……观察窗裂纹在扩大……我们撑不了多久……”
“坚持住。”林峰说，眼睛盯着门内，“我进去拿东西，拿到就撤。”
“小心……”大刘的声音含混不清，可能撞到了头。
林峰游到门前。门内的荧光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地面不是岩石，而是某种光滑的、半透明的材质，像是生物角质层硬化形成的。墙壁上覆盖着脉络状的发光纹路，那些纹路在有规律地脉动，像活物的血管。
他跨过门槛。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加人工改造的洞穴空间。高度超过三十米，宽度看不到边，探照灯光扫过去，只能照亮前方五十米左右。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洞穴中央的一个“池子”。
不是水，是某种粘稠的、半透明的胶状物质，散发着浓郁的蓝绿色荧光。池子里，浸泡着十几具“东西”。
林峰的呼吸一滞。
那是……生物。
但又不是纯粹的自然生物。每一具都有明显的改造痕迹——有的长着机械义肢，有的背部嵌着推进器，有的头部覆盖着金属外壳，露出下方蠕动的大脑组织。它们体型不一，最小的也有三米长，最大的接近十米，像一头搁浅的鲸鱼。
这些生物大部分处于休眠状态，只有少数几具微微颤动，胶状物质随着它们的呼吸泛起涟漪。
而在池子正中央，有一个石台。
石台上，摆放着一个东西。
林峰将探照灯光聚焦过去。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不规则的多面体晶体，通体透明，内部却封存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液态金属般的东西。晶体表面流淌着淡淡的金色光晕，与周围蓝绿色的荧光格格不入。
第二把钥匙。
直觉告诉他，就是它。
林峰朝池子游去。动作很慢，很小心。周围那些改造生物虽然大部分在休眠，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醒来。
距离池子还有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突然，池子边缘，一具改造生物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是两排六只复眼，每只都泛着冰冷的机械红光。它猛地从胶状物质中抬起上半身，露出下方密布吸盘的触手状肢体，和胸口镶嵌的一块闪烁着数据流的控制面板。
它发现了林峰。
发出一声尖锐的、混合了生物嘶鸣和电子杂音的咆哮。
池子里，其他改造生物的颤动同时加剧。
林峰知道，没时间了。
他全力冲刺，扑向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