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门口的屈辱，并未在江晚星心中留下太多波澜，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涟漪散去后，潭水依旧幽深。愤怒和沮丧是廉价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需要的是方法。
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江晚星盘膝坐下，意识沉入了天道分销平台。
平台界面上，代表秦绝的蓝色光点，正在一处标记为“黑石秘境”的灰色区域内缓慢移动。而在另一侧，代表林墨的绿色光点则静止在炼丹房的杂役区，光芒比昨日黯淡，显然是逼出心头血后的虚弱状态。
她先将注意力投向林墨。
“药材……药材……”
江晚星的手指在虚拟的地图上轻轻敲击。宗门药园的路被堵死了，去坊市购买更是天方夜谭，一株最普通的“凝血草”都要数块灵石，炼制聚气丹所需的十几种辅材加起来，足以让她倾家荡产。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了秦绝所在的黑石秘境。
记忆的碎片被重新拼接起来。她想起宗门的一些传闻，黑石秘境因为空间紊乱，环境特殊，里面生长着许多外界早已绝迹的奇花异草。曾有内门弟子冒险闯入，虽九死一生，却带出了价值连城的灵药。
聚气丹的主药之一，青灵叶，性喜阴寒，对灵气环境要求极为苛刻。青云宗药园里培育的那些，都是耗费了大量资源才勉强成活。但在黑石秘境那种古怪的地方，或许就有野生的存在。
一个念头在江晚星脑中闪过。
她完全可以让秦绝顺手帮忙。他身在宝山，采几株草药，应该不是难事。这既能解决林墨的燃眉之急，也能测试一下“客户互助”的雏形。
打定主意，江晚星立刻通过平台，向秦绝的【复仇剑神系统】发布了一条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触发：寻觅的援手。】
【任务描述：你的盟友正急需一味药材——青灵叶，用以炼制关键丹药。请在黑石秘境中寻找并采集三株以上的青灵叶。】
【任务奖励：下品疗伤丹x1，系统积分+50。】
……
黑石秘境之内。
秦绝正靠在一块嶙峋的怪石后喘息。
这里的环境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劣。天空是诡异的灰紫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大片大片扭曲的光带，像垂死的巨龙的血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硫磺混合的怪味，吸入肺里，带着一丝灼痛。
脚下的地面松软而潮湿，踩上去像是踩在腐肉上。四周的植物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黑色的树干上流淌着暗红色的汁液，长出的叶子边缘锋利如刀。
就在刚才，他被一株伪装成枯藤的“绞杀藤”袭击，若非【复仇剑神系统】及时预警，他的一条胳膊恐怕已经被勒断了。即便如此，他身上也被划开了几道口子，深蓝色的外门弟子服又添了几抹暗红。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宗门发的最低级的辟谷丹，扔进嘴里。丹药干涩难咽，但他必须保持体力。他不仅要寻找传说中能重塑剑骨的“九转还魂花”，更要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向赵坤复仇。
就在这时，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看到新出现的支线任务，秦绝的眉头微微皱起。
盟友？是那个给了他系统的神秘人吗？她需要青灵叶？
他没有多想。那人给了他一线生机，这个“举手之劳”他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还有一枚疗伤丹的奖励，对他现在的处境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接受任务。】
他用意念做出回应。
下一刻，他眼前的系统地图上，除了那个代表“九转还魂花”的、位于秘境最深处的金色问号外，又多出了几个闪烁的绿色光点，旁边标注着“青灵叶”。
其中一个光点离他最近，大约在前方三里处的一片沼泽地带。
秦绝不再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强撑着伤体，朝着地图标记的位置潜行而去。
秘境之内，危机四伏。一路上，他避开了一群啃食着不知名生物骸骨的“腐骨鼠”，也绕过了一片散发着致命毒瘴的区域。系统的地图和预警功能，成了他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
越是靠近目的地，周围的雾气便越是浓重。那雾气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色，带着湿冷的气息，能见度不足三米，连神识都能隔绝。
秦绝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他穿过一片枯死的树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雾气散去了，取而代代之的，是青云宗再熟悉不过的演武场。
阳光正好，洒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四周站满了宗门弟子，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麻木。
演武场的正中央，一个他毕生难忘的身影，正负手而立。
内门长老，赵坤。
赵坤的脸上，挂着那种他刻在骨子里的、猫戏老鼠般的微笑。而在赵坤的脚下，一个少年正蜷缩着，浑身是血，丹田处一个狰狞的血洞，正不断向外涌出鲜血和破碎的灵力。
那个少年……是三年前的自己。
“秦绝，你可知罪？”
赵坤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每一个字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周围的弟子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大师兄偷了宗门的镇派之宝‘紫电剑’！”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我以前还那么崇拜他。”
“天之骄子？我看是天之窃贼才对！”
嘲讽、污蔑、鄙夷……无数的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缠住。
秦绝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
是幻境！
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场景，这三年来，无数次在他的噩梦中重演，他太熟悉了。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却是另一回事。
当他看到那个虚假的“赵坤”一脚踩在“自己”的头上，用鞋底碾压着他的脸，用那种轻蔑到极点的语气说道：“一个废物，也配拥有天生剑骨？本长老今天就替天行道，废了你这身修为，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轰！
秦绝脑中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滔天的恨意如火山般爆发，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复仇！杀了他！
这个念头，成了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赵——坤！”
一声沙哑的咆哮从秦绝的喉咙里挤出，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把普通的铁剑，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朝着幻象中的赵坤冲了过去。
“叮！系统临时技能【基础剑气】已激活！”
一道凌厉的剑气自铁剑上透体而出，斩向赵坤。
然而，那剑气穿过赵坤的身体，只让他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便消散无踪。
“哦？还有力气反抗？”幻象中的赵坤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说罢，他抬手一挥，一道强横的灵力匹练凭空出现，狠狠抽在秦绝的身上。
噗！
秦绝只感觉胸口如遭重锤，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是幻境！攻击是假的！
他的理智在呐喊，可身体传来的剧痛，和灵魂深处涌出的屈辱与仇恨，却无比真实。
“我要杀了你！”
秦绝挣扎着爬起来，再次冲了上去。他状若疯魔，一次又一次地挥剑，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他完全陷入了复仇的执念之中，用自己真实的生命力和所剩无几的灵力，去攻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敌人。
……
小屋内，江晚星的脸色沉了下来。
就在刚才，她面前的平台上，代表秦绝的蓝色光点突然停止了移动，并且开始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高频率闪烁着红光。
旁边的客户状态栏里，一连串的警告信息疯狂弹出。
【警告！A级客户‘秦绝’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警告！精神污染指数正在快速攀升，当前值：82%！】
【警告！客户陷入深度心魔幻境，有神魂崩溃风险！】
“该死！”
江晚星低骂一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黑石秘境果然不是善地，这种专门针对心魔的幻境，对于秦绝这种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来说，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第一个A级客户就这么废掉。
她立刻尝试通过系统联系秦绝，但发出的信息都石沉大海，显然，深度沉浸在幻境中的秦绝，已经无法接收到外界的正常信息。
怎么办？
江晚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秦绝的性格和当前的处境。
秦绝的执念是复仇。幻境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他沉沦。那么，想要唤醒他，就不能简单地告诉他“这是假的”，那只会让他更加狂躁。必须顺着他的执念，从另一个角度去瓦解幻境的逻辑。
他为什么复仇？因为不甘，因为要讨回公道。
复仇需要什么？需要力量，需要活着。
一个死人，是无法复仇的。
一个在幻境里耗尽自己所有生命力的蠢货，更不配谈复仇！
一个清晰的思路在江晚星脑中形成。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自己身为“总代理”的权限，将一段简短却蕴含着特殊精神力量的指令，强行注入了秦绝的系统。
幻境之中，秦绝再一次被击倒在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意识也渐渐沉沦。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但他不甘心，他还没有杀死赵坤……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瞬间，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金色文字，如同神罚之剑，劈开了他脑中血红色的世界，强制性地呈现在他的视野里。
【系统警告：能量正在无意义消耗！死在幻象里的你，拿什么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