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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压在永昌侯府的飞檐翘角上。书房内,唯案头一盏青铜鹤首灯燃着微光,昏黄的光晕似被冻住般,凝滞在雕花窗棂与厚重帘幕之间,将永昌侯梁林峰的身影拉得愈发颀长,重重投在身后那排顶天立地的檀木书架上。书架上整齐码放的经史子集,被暗影浸得发沉,连同那深褐的木纹,一同化作连绵起伏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梁老爷独自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案面光可鉴人,映得出他鬓边的霜华与眉间的褶皱。面前铺着一张上好的宣纸信笺,素白得刺眼,与周遭的沉郁格格不入。手边,一盏汝窑白瓷茶杯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是谁悄悄垂落的泪;旁边叠放着一份薄薄的卷宗,封面未题一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那是心腹方才冒着身家性命风险,从京郊秘道送来的——关于他孙女梁玉汐真正死因的密报。

空气静得可怕,唯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得有些骇人,一进一出间,带着胸腔里翻涌的浊气,在灯影里沉沉浮浮。偶尔,灯芯爆出一点细碎的“噼啪”声,短暂地划破死寂,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默吞噬。

他枯瘦的手指再次抚上那卷卷宗,宣纸上的墨迹尚带着些许墨香,可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窝生疼,顺着眼眶一路灼进心底。

不是意外。卷宗里详细记载着,玉汐出事那日,原本该走的马车被人调换,车轴上被做了手脚,那看似偶然的断裂,实则是精心算计的结果。

不是急病。验尸的仵作在她指甲缝里找到了微量的迷药残渣,那是一种产自川地的奇香,无色无味,服下后便会陷入沉睡,任人摆布,死后却无迹可寻——若非心腹执着,寻到了那位被迫害的仵作,这线索早已石沉大海。

是算计,是彻头彻尾的谋杀!一场披着“意外失足”外衣的精心策划,而所有蛛丝马迹,如同汇聚的溪流,最终都指向了千里之外的川地,指向了那个如今在朝堂上风头无两、手握重兵的顾廷烨,更指向了他麾下最得力、也最是心狠手辣的那位心腹!

玉汐……梁老爷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眼底瞬间涌上热意。他想起那个不算出众、却乖巧懂事的孙女,眉眼间带着梁家特有的温婉,见了他总会迈着小碎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唤一声“祖父”,声音软乎乎的,能化开冬日的寒冰。她不似其他勋贵女儿那般争强好胜,只爱躲在琴房角落弹琵琶,或是跟着嬷嬷学做点心,偶尔还会捧着刚做好的梅花酥,巴巴地送到他面前,问一句“祖父,甜吗?”

那样鲜活、那样承欢膝下的孩子,竟然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枉死!死在京城,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如此龌龊、如此阴毒的阴谋之下!

“砰!”

一声巨响陡然在书房炸开!梁老爷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紫檀木书案上,指节撞击木面的力道之大,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发麻,可这点痛,哪里及得上心口万分之一的绞痛。案上的砚台被震得微微一跳,笔架上插着的几支狼毫笔簌簌发抖,笔尖的残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墨点,像是溅落的血。

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般作响,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双历经四十年官场沉浮、见过无数风浪、早已练就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像是燃着两簇熊熊烈火,火舌舔舐着他的理智,而火焰之下,是彻骨的悲凉与绝望。

不能失态,不能嚎啕。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他是永昌侯,是梁家的支柱,是三代帝师之后,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勋贵。若是连他都垮了,梁家上下百余口人,又该何去何从?玉汐的冤屈,又要向谁去诉?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像是要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翻腾的怒意强行压下,可胸口的憋闷感却愈发强烈,几乎要将他窒息。他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那里并没有泪——年过花甲的老人,早已将眼泪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化作了最坚硬的铠甲,也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

他必须为孙女讨回这个公道!哪怕为此付出一切,哪怕要与权倾朝野的顾廷烨为敌,哪怕要将整个梁家都推上风口浪尖,他也在所不惜!

梁老爷缓缓伸出手,取下笔架上那支御赐的紫毫笔。笔杆是上好的紫竹所制,带着温润的光泽,笔毫柔韧,是先帝亲赏,当年他便是握着这支笔,草拟了无数关乎国计民生的奏折。此刻,他将笔浸入砚台,饱蘸浓墨,因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翻涌,手腕竟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连带着砚台里的墨汁都泛起了细小的涟漪。

笔尖落下,“唰”的一声划破素白的信笺,力道之重,几乎要将纸背穿透。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千钧的重量,带着冰冷的杀意,带着一个祖父最深沉的悲痛与最决绝的复仇之心:

“顾廷烨台鉴:”

开篇四字,尚算克制,维持着勋贵之间表面的礼节,可那笔锋的凝滞,早已泄露了书写者内心的不平静。

“日前,孙女玉汐不幸殒命京城。初闻噩耗,老夫只道是天命无常,孽障福薄,虽肝肠寸断,亦只能忍泪承受,暗叹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

笔锋流转间,压抑不住的沉痛已然溢出纸面。他想起初闻死讯那日,他正在与几位老臣议事,下人匆匆来报,声音都带着颤音。他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强撑着送走客人,独自在书房枯坐了一夜,烛火燃尽,晨光熹微,他以为,这只是命运对梁家的又一次苛待。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经多方查证,玉汐之死,非关天命,实乃 人祸 !竟系侯爷麾下心腹,为争利夺权,行此卑劣龌龊之举,设计陷害,致我孙儿含冤九泉!”

写到“人祸”二字时,笔锋陡然一转,凌厉如刀,几乎要划破纸背!墨汁浓得化不开,像是凝结的血。“含冤九泉”四字,更是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带着撕心裂肺的控诉——那是一个祖父在得知孙女枉死后,再也无法抑制的怒火,是对凶手最恶毒的诅咒,是对这场阴谋最强烈的谴责!

“侯爷坐镇川地,统帅三军,号令严明之声,播于朝野。老夫实难相信,侯爷麾下竟有如此胆大包天、视人命如草芥之狂徒!更难以相信,侯爷对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竟会 毫不知情 ?!”

连续两个反问,步步紧逼,带着不容置喙的锋芒。他不信顾廷烨一无所知,那位年轻的将军,心思缜密,手段狠辣,麾下将士皆是他一手提拔,若无他的默许,或是至少是疏于管教,谁敢在天子脚下,对一位勋贵之女痛下杀手?这问句,既是质疑他治军不严,更是直接暗示他可能知情,甚至纵容!这是毫不留情的诛心之问,是撕破了勋贵间虚伪面皮的宣战!

“玉汐纵然不肖,亦是吾梁家血脉,陛下亲封之勋爵子弟!今日他敢害我梁家之子,明日是否就敢欺君罔上,祸乱边陲?!侯爷今日若不能给老夫、给永昌侯府一个明确的交代,不能将凶徒明正典刑,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笔墨在此骤然顿住。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再次席卷而来,让梁老爷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却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稳了稳翻涌的心神,才缓缓提起笔,写下最后一句,那字句间,已然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胁与决绝:

“……老夫纵已老迈,亦不惜此身,定当叩阙面圣,恳请陛下圣裁,为我冤死的孩儿,讨一个公道!届时,恐非侯爷所愿见也!”

“永昌侯 梁林峰 手书”

掷笔!

那支上好的紫毫笔被重重搁在笔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惊雷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笔杆滚动了一下,最终停在砚台边,笔毫上的残墨滴落在案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梁老爷靠在宽大的太师椅背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微微仰着头,望着头顶那盏孤灯,烛光摇曳,映照着他瞬间苍老了许多的侧脸。鬓边的白发似乎又添了几缕,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眼角隐隐有水光闪动,却始终没有落下。更多的,是一种属于老派勋贵的、刻在骨子里的尊严,以及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决意。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来人。”

门外,一个身着灰布衣衫、身形佝偻的老仆应声而入。这是梁家的家生子,自小跟在他身边,忠诚不二,是他最信任的人。老仆见他这般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却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躬身行礼:“老爷。”

梁老爷指了指案上的信笺:“封好,用火漆加印,取我私印来。”

老仆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叠整齐,放入一个素色的信封中。梁老爷从案下的暗格取出一枚鎏金私印,印面上刻着“永昌侯印”四字,他蘸了印泥,重重盖在信封封口处,暗红色的印泥与素白的信封形成鲜明的对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仆双手接过信封,只觉得那薄薄的纸笺上,似乎还残留着主人未曾散去的怒火与悲愤,沉甸甸的,压得他手心发紧。他不敢多看,只是将信封紧紧攥在手里。

“八百里加急,直送川地,亲手交到顾廷烨手中。”梁老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沿途不得停留,不得有误。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是。”老仆躬身应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脚步轻快而急促,很快便融入了府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梁老爷一人。

孤灯依旧,光晕依旧昏黄,将他的身影再次投在檀木书架上,如山岳般坚定,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萧索。他缓缓伸出手,拿起那盏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冰冷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的怒火与悲痛。

他知道,这封信送出,便是将梁家推向了风口浪尖。顾廷烨手握重兵,权势滔天,与他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可他别无选择。

玉汐是他的孙女,是梁家的血脉。他是祖父,是永昌侯。护佑子孙,维护家族尊严,讨回公道,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烛光摇曳,映着他坚毅的侧脸,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那盏孤灯,依旧未熄。

顾廷烨只着一身暗紫色常服,衣料是江南上等的云锦,绣着暗纹的猛虎,低调却难掩贵气。他斜倚在铺着整张白虎皮的大椅上,身姿散漫,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的威压。

案几上,整齐摆放着一份信函。信封素白,封口处盖着鲜红的“永昌侯印”,边角凌厉,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正是永昌侯梁林峰那封措辞严厉的质问信。

烛火跳跃,橘红色的光晕映照着顾廷烨棱角分明的脸庞。常年驻守川地,风霜早已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眉骨高挺,眼窝深邃,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藏着无尽的寒潭,偶尔闪过的精光,带着杀伐决断的狠厉与洞悉人心的锐利。

他拿起那封来自永昌侯府的信。指尖触及信封,便能感受到那纸张背后透出的沉重与愤怒。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素白信笺,展开时,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帅帐中格外清晰。

烛火映着字迹,梁林峰那力透纸背的控诉与质问,一字一句落入他眼中。从开篇的克制礼节,到中途的悲愤控诉,再到最后的威胁决绝,字里行间的撕心裂肺与玉石俱焚的决意,几乎要穿透纸背,扑面而来。

可顾廷烨脸上的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容。既没有被质问的恼怒,也没有对一条人命逝去的惋惜,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带着怒火与血泪的字句,仿佛在看一份无关紧要的军报,或是一纸寻常的商铺契约。

直到看到“叩阙面圣,恳请陛下圣裁”那一句时,他竟是低低地轻笑出声,“呵”的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峭与轻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笑声不高,却在暖融融的帐内激起一股寒意,让侍立在一旁的亲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一个女娃的死活,也值得永昌侯如此大动干戈?”顾廷烨将信纸随意地扔在面前的案几上,纸张飘落,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那不是一份来自一等侯爵的严正质问,而是一页随手可弃的废纸。他端起旁边煨着的温酒,酒盏是上好的琉璃盏,盛着琥珀色的烈酒,他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胸腔微微发热,却浇不灭他眼底的倨傲。

“还是个不成器的庶女。”他放下酒盏,语气淡漠得近乎冷酷,言语之中,对玉汐的身份和价值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梁家如今,也就剩下这点在老牌勋贵圈里摆架子的底气了。想当年,梁老爷子还能在朝堂上说上几句话,如今呢?子孙庸碌,朝堂之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分量,也就只能拿这种事来刷存在感了。”

站在帐下的心腹副将秦武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躬身道:“侯爷,梁家毕竟是三朝勋贵,根基深厚,虽如今不如往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此事确实牵扯到咱们的人,梁侯爷震怒也是常情。听闻京中已有风声,说梁老爷子已在整理奏折,怕是真要上奏陛下……”

“上奏?”顾廷烨陡然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秦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让他奏去!陛下难道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梁家庶女,来动我这个替他守着川地的宁远侯?”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案几上,十指交叉,烛火在他眼中映出笃定的寒光,那光芒里满是基于实力的绝对自信:“石头,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秦石头心中一凛,恭敬回道:“回侯爷,属下已跟随侯爷八年。”

“八年,你该明白,这朝堂之上,最是讲究利弊权衡。”顾廷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陛下倚重我,朝中无人能替代我在西北的作用。一个日渐式微的老牌侯府,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和一个手握重兵、镇守国门的实权侯爵,孰轻孰重,陛下心中自有衡量。”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冷冽:“梁林峰想倚老卖老,在御前哭诉博同情?那便让他去。陛下或许会安抚他几句,甚至会象征性地责问我几句,但绝不会真的动我。他梁林峰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的发泄罢了。”

“他们若识相,此事我便给个台阶。”顾廷烨往后靠回椅背,重新端起酒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盏壁,语气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算计,“那个办事都办不干净的,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留着也无用。把他推出去顶罪,明正典刑,既全了梁家的颜面,也堵了天下人的嘴,此事便算是了了。”

“可他们若是不识相……”顾廷烨冷哼一声,话语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不言而喻的威胁之意,如同寒冰般弥漫在整个帅帐之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是常年征战沙场、杀人如麻的戾气,“真要揪着不放,纠缠不休,那也别怪我顾廷烨心狠手辣。梁家在京中经营多年,难道就真的干净?我随便让人搜罗些证据,便能让他们焦头烂额。到时候,谁讨不到好,还未可知。”

石头心中一寒,他知晓侯爷说的是实话。如今的顾廷烨,圣眷正浓,手握重兵,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对付一个日渐式微的永昌侯府,实在是易如反掌。

“更何况,”顾廷烨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那夫人明兰,最是擅长料理这些后宅牵连前朝的麻烦事。她心思细,手段巧,京中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有她在中间周旋调停,安抚各方,梁家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完全将此事看作是一场可以量化计算的政治博弈,而非一条人命的沉重。玉汐的死,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更谈不上什么愧疚与自责。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平息这场无关痛痒的风波,维持住表面的平衡,确保此事不会影响到他在边关的权势,更不会动摇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这种近乎冷酷的理智,这种基于绝对实力的倨傲,以及深入骨髓的算计,便是顾廷烨此刻心态的真实写照。他并非不知此事己方理亏,那个心腹确实是为了替他扫清障碍,才动了梁家的人,手段也确实卑劣。但在他的世界观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权势与利益,牺牲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更相信,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权力场中,“道理”往往要让位于“实力”和“利益”。梁家的愤怒,不过是被触及颜面后的无能狂怒,他们或许能掀起一点水花,却绝不可能撼动他的根基。

顾廷烨端起酒盏,再次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让他眼中的寒光更盛。他抬眼望向帐外,仿佛透过厚重的毡帘,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看到了那位怒火中烧的永昌侯。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心中笃定:梁家,奈何不了他。

“石头,”顾廷烨放下酒盏,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传我命令,将那个家伙拿下,严加看管,听候发落。另外,告诉明兰安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无需她过多费心,只需稳住京中局面即可。”

“是,属下遵命!”石头躬身领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没有召幕僚商议,也没有细究其中关节,在他看来,此事根本无需费神——找个替罪羊,做足表面功夫,再用几句官样文章敲打一番,梁家便该识趣地收手。

他提起案上那支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点深黑。他的字迹铁画银钩,带着沙场杀伐的凌厉,却毫无半分温度,一笔一划都透着公事公办的敷衍与骨子里的倨傲:

“梁侯钧鉴:”

开篇四字,程式化的客套,没有半分对长辈的敬重,更无一丝对丧亲之痛的体恤,冰冷得如同塞外的寒雪。

“接奉华翰,知悉京中之事,廷烨远在边陲,惊愕莫名。”

短短一句,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远在边陲”四字,暗指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他事前毫不知情;“惊愕莫名”更是流于表面的虚词,听不出半分真切的诧异与惋惜,反倒像是在说“竟有人为这点小事来烦扰我”。

笔锋一转,便是核心的推诿与撇清,语气依旧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然,军中事务繁杂,将士数以万计,良莠不齐,偶有败类,亦在所难免。经查,此事确系麾下一都尉张狂胆大妄为,私下为谋私利,行此卑劣之举。廷烨驭下不严,确有失察之过,自当领罪。”

他轻飘飘地承认了“失察之过”,既给了梁家一点表面的交代,又巧妙地避开了“主使”的核心罪名。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张狂头上——一个早已被他秘密处决、死无对证的替罪羊。“私下所为”四字,更是堵死了所有深究的可能,仿佛此事真的只是一个下级军官的个人恶行,与他这个主帅毫无关联。

紧接着,便是那看似雷霆、实则毫无诚意的处置,字里行间满是敷衍:

“此獠罪大恶极,丧尽天良,既已查明真相,廷烨便不敢徇私。现已依军法,将其枭首示众,悬于边关城楼三日,以儆效尤,以正军纪!梁侯可放宽心,凶徒已伏法,不敢让令孙含冤于九泉。”

他用最激烈的词汇形容张狂的罪行,用最严厉的刑罚描述处置结果,试图用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姿态,掩盖背后的真相,堵住梁家乃至天下人的嘴。可这纸上的雷霆手段,落在痛失孙女的梁林峰眼中,不过是惺惺作态的表演——处死一个已死之人,何谈“伏法”?何谈“慰藉冤魂”?

最后,笔锋陡然变得凌厉,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敲打,居高临下的姿态暴露无遗:

“梁侯明鉴,川地重地,系天下安危于一线。万不可因一介小人构陷,谣诼纷纭,而致将士离心,士气低落,最终亲者痛仇者快。还望梁侯以大局为重,节哀顺变,勿信流言,莫要让此事再生波澜,扰了陛下心神,乱了边关防务。”

通篇回信,没有一句对逝者玉汐的歉意,没有一句对梁家丧亲之痛的体谅。有的只是“不知情”的撇清,“已惩处”的敷衍,以及最后那句以“大局”为名、行威胁之实的敲打。他将梁家的悲愤控诉,轻飘飘地归为“流言”;将梁林峰讨还公道的诉求,定义为“再生波澜”;甚至暗示,若梁家再纠缠不休,便是不顾家国安危,是在帮他人的忙。

写完最后一字,顾廷烨掷笔于案,墨汁飞溅,在宣纸上留下几点狼藉的墨痕。他拿起信纸,随意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封信,既是交代,也是警告——识相的,就咽下这口气;不识相的,便休怪他不顾情面。

他唤来亲兵,将信折好,用火漆封缄,沉声道:“八百里加急,送永昌侯府。”

“是,侯爷!”亲兵躬身接过,转身快步退出帅帐,将这封满是倨傲与蛮横的信,送往千里之外的京城。

几日后,永昌侯府书房。

梁林峰枯坐于书案后,面前的茶早已凉透。他连日寝食难安,心中既存着丧孙的悲痛,又抱着一丝期望——期望顾廷烨能认清事态,给梁家一个诚恳的交代,让玉汐的冤魂得以安息。

当老仆捧着那封来自边关的回信,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时,梁林峰的身子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颤抖着手接过信封,指尖触及那冰冷的火漆,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火漆被轻轻挑开,顾廷烨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映入眼帘。梁林峰逐字逐句地读着,起初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可随着目光下移,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双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惊愕莫名?”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荒谬,“你远在川地,便真的一无所知?”

读到“麾下都尉张狂私下所为”时,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他当然知道张狂——那是顾廷烨最得力的心腹,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爪牙,若无顾廷烨的默许甚至授意,一个小小的都尉,怎敢在天子脚下,对他梁家的孙女痛下杀手?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是赤裸裸的推诿!

当读到“枭首示众,以正军纪”时,梁林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厉的冷笑。一个死无对证的替罪羊,一场自导自演的“雷霆处置”,这就是顾廷烨给梁家的交代?这就是对他孙女性命的践踏!

而最后那句“以大局为重,勿信流言”,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啪!”

一声巨响,信纸被他狠狠拍在书案上,震得案上的茶盏、砚台齐齐晃动,茶水泼洒而出,浸湿了信纸的一角,也溅湿了他的衣袖。

“狂妄!竖子安敢如此欺我梁家!”梁林峰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着熊熊烈火,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隐忍,想着只要顾廷烨能认错赔罪,给玉汐一个体面的交代,此事便也能就此了结,毕竟梁家如今已不比往日,没必要与权倾朝野的顾廷烨拼个鱼死网破。可这封信,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扇在了永昌侯府的尊严上!

顾廷烨的倨傲、轻蔑、蛮横,透过字里行间,扑面而来。那封信传递的信息再清楚不过:你孙女的命,比不上我军中一个替死鬼,更比不上我镇守的边关“大局”。识相的,就乖乖咽下这苦果,别再纠缠!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梁林峰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嘶哑,眼底的悲痛早已被彻骨的愤怒取代。他猛地抬手,将案上的砚台狠狠扫落在地,砚台碎裂,墨汁四溅,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老仆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老爷,息怒,保重身体啊!”

“保重身体?”梁林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老仆,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我孙女含冤而死,凶手逍遥法外,主谋更是如此蔑视我梁家,我怎能保重身体?我若就此忍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玉汐?如何面对梁家的列祖列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可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却丝毫未减。他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顾廷烨,你以为凭着兵权和圣眷,就能如此肆无忌惮?你以为我梁家好欺负?今日我便告诉你,我梁林峰纵然年迈,也绝不会让我孙儿枉死!这公道,我讨定了!”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案上那封被茶水浸湿的回信上,眼神冰冷如铁:“备车,我要即刻入宫,叩阙面圣!我倒要问问陛下,是他顾廷烨镇守的边关重要,还是我朝的王法重要?是他顾廷烨的权势重要,还是一条无辜的性命重要?”

顾廷烨这封目中无人的回信,本是想敲打梁家、平息事端,却没想到,竟成了将矛盾彻底推向不可调和境地的催化剂。它点燃了梁林峰心中最后的怒火,也让这位老侯爷彻底下定了决心——哪怕拼上整个永昌侯府,哪怕与皇帝、与顾廷烨彻底撕破脸,也要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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