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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姐儿正是议亲的年纪,京中稍有体面的人家都在暗中打量,流言一散,那些原本有意的门第便渐渐冷淡下来。这日的闺秀诗会,本是她结交同侪、展露才情的机会,却成了一场无声的凌迟。

王家小姐素来与她交好,今日见了面却只是淡淡颔首,转身便与旁人说笑;李家妹妹更是直白,吟诗作对时特意提起“林下风气”,话锋一转便叹道:“女子当以德容言功为要,若沾染了市井营生的俗气,纵有才华也落了下乘。”周围的闺秀们或附和,或窃笑,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宁姐儿浑身不自在。她强撑着走完诗会,回到府中便再也忍不住,将自己锁在闺房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浸湿了衣襟。

墨兰闻讯赶来时,叩了许久的门才听见里面哽咽的回应。推开门,只见宁姐儿蜷缩在榻边,发髻散乱,平日端庄的模样荡然无存。见了母亲,她再也绷不住,扑进墨兰怀里放声大哭:“母亲!她们都在说我们!说你行事不端!她们都看不起我!”

墨兰抱着女儿颤抖的肩膀,心疼得无以复加,正要开口安慰,却听见宁姐儿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决绝:“母亲!不如让我去参选!宫里选秀在即,若能被选上,哪怕只是个低阶才人,也是皇家的人!到时候,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

在她单纯的认知里,皇宫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是所有闲言碎语都无法触及的净土。只要进了宫,就能摆脱这些污名,就能让所有人都敬畏她、不敢再轻视她。

“胡说!”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惊得宁姐儿浑身一哆嗦。墨兰也猛地回头,只见梁夫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缓步走进房内,一身深紫色的褙子衬得她面容愈发威严,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宁姐儿,语气严厉得不带一丝温度:“进宫?你当那紫禁城是什么地方?是你赌气就能去的?那是天下第一等的牢笼!”

“进了宫,你便是皇家的人,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吃饭睡觉都有规矩管着,半点不由人!得宠时或许风光,失宠了便是万劫不复,连亲娘想见一面都难!为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要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梁夫人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以为进宫就能洗刷污名?殊不知宫里的污糟事,比外面的流言蜚语肮脏百倍!愚蠢!真是愚蠢至极!”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宁姐儿头上。她怔怔地看着祖母,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渐渐迷茫。墨兰也被这席话惊醒,是啊,皇宫哪是出路?她怎么能让女儿重蹈覆辙,跳进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好不容易安抚了宁姐儿睡下,墨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房中。夜已深,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胸口那股压抑了许久的邪火,在这一刻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她猛地抬手,将桌上一套精致的官窑瓷杯扫落在地!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瓷片飞溅,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弹到墙上,发出细碎的回响。墨兰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美丽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微微扭曲,平日里温婉的眉眼此刻染上了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赢不了她!盛明兰!”

她几乎是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低吼出来,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不甘。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在盛家,她明明比明兰聪慧,比明兰会讨父亲欢心,可祖母的目光总在明兰身上停留更久;她费尽心思,靠着几分才情和算计嫁入永昌侯府,以为终于压过了那个“小可怜”,可明兰转头就嫁入了权倾朝野的顾侯府,成为人人敬畏的顾夫人;她在侯府内宅步步为营,苦心经营,而明兰却似乎总能置身事外,将顾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名声越来越响亮。

如今,她不想再困于内宅的勾心斗角,只想靠着自己的本事,带着女儿们挣一份独立的体面。桑园的成功,教习费的收入,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必再依附男人,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可偏偏,这些流言蜚语像跗骨之蛆,死死咬住她不放!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流言的背后,一定有那些看不惯她崛起的人在推波助澜,或许还与顾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兰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盛明兰站在那里,就有人愿意为她打压自己!就因为她是盛紘的庶女,是小娘养的,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不过是想凭自己的本事挣一份体面,为何就这么难?!”墨兰跌坐在椅子上,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为什么她盛明兰就能永远干干净净、高高在上,而我做什么都是错?!难道‘小娘养’的,就活该一辈子被人轻视,活该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里吗?!”

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可旧日的阴影和那个永远无法超越的对手,却如影随形,随时准备将她拖回那个令人窒息的泥沼。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沉稳干练、执掌桑园的梁三奶奶,只是那个在盛家后院里,永远想争一口气,却似乎永远差一步的盛家四姑娘。

她蜷缩在椅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声压抑而绝望。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包裹,几乎要将她吞噬。

难道,她这一辈子,真的永远也摆脱不了盛明兰的阴影吗?难道她试图自立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夜色渐浓,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和满地破碎的瓷片,映着月光,像一地无法拼凑的绝望。

翌日天光微熹,宁姐儿(梁玉清)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梳理着乌黑的长发,铜镜里映出的少女眉眼依旧清丽,只是眉宇间那抹属于闺阁女儿的骄傲,像是被晨雾打湿的花萼,蔫蔫地垂着,难掩黯淡。昨日那些“铜臭熏心”“失德无状”的流言,像淬了毒的针,一针针扎在她心头最娇嫩的地方,让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险些失去。

墨兰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疼得像是被揉碎了一般。她昨夜翻来覆去一夜未眠,那些闲言碎语在耳边盘旋不散,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咽不下也吐不出。她想去找那些散播流言的人理论,却又深知流言蜚语最是无孔不入,越是辩解越是显得心虚;想安慰女儿,话到嘴边却只剩苍白的“别往心里去”,连自己都觉得无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苏氏温和的笑语:“三弟妹在家吗?”

墨兰连忙起身相迎,只见苏氏身着一身月白色暗纹褙子,容色温婉,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一进门便拉住墨兰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语气恳切:“三弟妹,我知你心里不痛快。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些见不得人好的鼠辈伎俩,看着你将桑园打理得风生水起,宁姐儿又品貌出众,便故意造谣生事,想搅得你家宅不宁。你若当真了,茶饭不思、自乱阵脚,才是中了他们的下怀。”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宁姐儿,语气温柔了几分:“宁姐儿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性情沉静,不能因这无妄之灾耽误了前程。往后一阵子,各府的宴饮、诗会,若是需要带着姐儿们去的,便由我带着宁儿、婉儿她们一同前往。你且安心待在府里,暂避风头,也正好将桑园的事料理得更加妥帖。”

“二嫂……”墨兰看着苏氏真诚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苏氏出身清贵,品行端方,在京中贵妇圈里颇有威望,由她带着宁姐儿出席场合,最能抵挡那些流言蜚语,也最能护得宁姐儿周全。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可让她就这样避世不出,心中终究有些不甘。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声音有些发哽:“多谢二嫂仗义相助,这份情分,我记在心里。”

苏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自家姐妹,说这些就见外了。宁姐儿这般好的姑娘,定会逢凶化吉的。”

正说着,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青禾匆匆走来,恭敬地说道:“二奶奶,三奶奶,老夫人请您二位过去说话。”

墨兰和宁姐儿心中一紧,不知老夫人此刻传唤,是为了昨日的流言,还是有其他安排。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整理了衣裳,跟着青禾往梁夫人的院子走去。

到了梁夫人的正房,只见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圈椅上,手中正翻着一本装帧素雅的书册,书页泛黄,显然是常被翻阅的。她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抬眼看向眼眶微红的墨兰和强作镇定的苏氏时,目光柔和了些许,淡淡开口:“昨日宁姐儿说的气话,我思量了一夜。进宫选秀,确是下下之策。后宫之中,波谲云诡,步步惊心,那是龙潭虎穴,不宜我梁家女儿涉险。”

墨兰和苏氏的心都猛地提了起来,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老夫人的下文。她们都知道,选秀这条路被否了,那宁姐儿的前程,又该往何处去?

谁知梁夫人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考量:“不过,太后娘娘近年凤体欠安,素来喜静,又笃信佛法,身边正缺几个知书达理、性情沉静的官家女子,帮着协理文书、抄录佛经,平日里陪伴说话解闷。这女官之职,虽不如妃嫔那般显赫,却也是直达天听、极清贵的身份,不涉妃嫔争斗,只在慈宁宫伺候,既体面又安稳,还能常伴天颜,增长见识。以宁姐儿的品貌才学,若能得此职位,倒是个极好的归宿。金嬷嬷,让宁姐儿进来。”

女官!

苏氏愣住了,随即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职位简直是为宁姐儿量身定做的!既避开了后宫倾轧的风险,又能发挥宁姐儿知书达理的长处,清贵体面,对于此刻深陷流言困境的宁姐儿来说,不啻于柳暗花明又一村!

墨兰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火,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她紧紧攥着衣角,紧张地等待着老夫人继续说下去。

梁夫人端坐于紫檀木圈椅上,指尖轻轻叩击着扶手,目光落在宁姐儿身上,既有长辈对晚辈的审视,更藏着一份深谋远虑的期望。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以我们永昌侯府的门第,在太后跟前递个话,送个女儿进去伺候,并非难事。宁姐儿你性子端方沉静,书读得扎实,诗词歌赋、经史子集都有涉猎,正合了太后喜静爱才的心思,再合适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墨兰和苏氏,将其中的关节一一剖明:“你且想想,在太后身边待上几年,于你而言,绝非委屈,反是天大的机缘。一来,能避开眼下这些无稽流言,让风头自然消散;二来,慈宁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起居之所,每日所见所闻,皆是宫廷格局、朝堂气象,这份见识和阅历,是京中任何闺阁都给不了的。”

“日后你出来,身上带着‘侍奉过太后’的印记,那便是旁人比不了的体面和资历。见识过那般大场面,侍奉过那般尊贵之人,往后无论是与人相交,还是立身于世,还有谁敢轻易小觑于你?那些曾经嚼舌根的鼠辈,只会自惭形秽,连抬头看你的勇气都没有。”

墨兰和苏氏静静听着,心中豁然开朗。她们终于彻底明白,梁夫人并非要将宁姐儿送入深宫禁锢,反是借着太后这棵大树,为宁姐儿铺就了一条更稳妥、更高级的路。这是“避风”,更是“增值”,用宫廷的资历为宁姐儿镀金,用太后的看重堵住悠悠众口,远比正面驳斥流言要高明得多。墨兰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看向梁夫人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与敬佩。

“只是,”梁夫人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眉眼间多了几分凝重,“宫禁之地,不比侯府内宅,规矩森严到了极致。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关乎你自己的安危,更关乎整个永昌侯府的颜面,半点马虎不得。”

她看向宁姐儿,目光锐利如锋,像是要穿透她的心底:“宁姐儿,从今日起,你需收起所有小儿女的娇憨情态,把那些闺阁中的任性、娇气尽数抛开。我已让人去请了宫里退下来的张嬷嬷,她曾在慈宁宫伺候过三朝太后,对宫里的规矩礼仪了如指掌,严苛得很。往后,你便跟着她好生学习,从晨昏定省的礼数,到回话应答的分寸,再到穿衣打扮的忌讳,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府里能为你做的,是打点好上下关系,为你铺好进门的路;但进宫之后,脚下的路该如何走,全凭你自己的心思和本事。要谨言慎行,多听多看少说话,既要让太后觉得你贴心懂事,又不能太过张扬,招人记恨。宫里的人心复杂,步步为营,方能行稳致远。”

宁姐儿听得字字真切,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责任落在了肩头。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中早已没了往日的迷茫与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责任、紧张与热切期望的复杂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像是燃起的星火,灼灼动人。她对着梁夫人深深一揖,声音坚定有力,没有半分犹豫:“祖母教诲,孙女儿句句记在心里!定当恪守规矩,勤学苦练,绝不辜负祖母的期望,不给侯府丢脸!”

梁夫人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她沉默片刻,最后留下了一句充满深意的话,像是给这一家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好孩子,你只管放心去做。三年,最多三年。届时,祖母自会以‘年岁渐长,不宜久留宫中,需归家筹备婚配’为由,风风光光地接你出来。”

“你且记着,有了‘太后身边伺候过’这段经历,你的亲事,便再也由不得旁人置喙半句。到那时,无论是勋贵世家,还是书香门第,任你挑选,只会是别人来求娶你,而非你去仰人鼻息。这三年,便是你为自己挣未来的三年,切莫虚度。”

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既有承诺,又有激励,彻底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宁姐儿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力量,她知道,眼前这条路虽然充满了挑战,但却是通往光明未来的必经之路。墨兰看着女儿眼中重燃的斗志,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无比安心。苏氏也含笑点头,为宁姐儿能有这样的机缘而由衷高兴。

墨兰见宁姐儿进宫侍奉太后一事尘埃落定,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便寻了个梁夫人得空的午后,轻手轻脚地来到正房。她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递到梁夫人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母亲,连日来为宁儿的事劳心费神,您快尝尝这新茶,解解乏。”

梁夫人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佛经上,并未抬头。

墨兰侍立在一旁,斟酌着开口:“母亲,如今张嬷嬷已经进府,正要开始教宁儿宫廷礼仪。您也知道,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规矩礼仪都是顶尖的,经验更是无人能及。不如……让婉儿和疏儿也一并跟着学学?”

她顿了顿,补充道:“总归是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多两个孩子一起学,也热闹些。再说,多学些宫廷礼仪规矩,将来无论是否有进宫的机缘,于她们的言行举止、日后嫁人处世,总是有益处的。” 墨兰心中打的算盘很清楚,三个女儿若都能习得一身标准的宫廷礼仪,气度见识自然高人一等,将来在京中贵女圈里,岂不是更能拔得头筹,婚嫁也能多几分胜算?

梁夫人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佛经,声音平淡无波:“不必了。”

一个简单的“不必”,让墨兰瞬间愣住了。她预想过梁夫人或许会犹豫,或许会询问细节,却没想过会被如此干脆地拒绝。她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带着几分不解:“母亲,这……为何呀?多学些东西,对孩子们总是好的。”

梁夫人这才放下佛经,抬眼看向墨兰。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仿佛早已看穿了墨兰心中那点急功近利的盘算。“墨兰,你的心思我明白,无非是想让孩子们多学些本事,将来能更体面、更顺遂。” 她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浮叶,茶汤泛起细微的涟漪,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但你要知道,那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不假,规矩礼仪教得是严苛周全,可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脑子,早就被那四方宫墙和森严等级给框死了。”

“她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见惯了朝堂风云的变幻,尝够了后宫倾轧的滋味,脑子里想的、教的,从来都离不开‘利益’二字。行事说话,字里行间都带着宫里那套权衡算计的影子,连行礼的角度、回话的语速,都要先掂量三分利弊。” 梁夫人的声音缓了缓,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让她教宁儿,是因为宁儿此番进宫,要在慈宁宫立足,就必须熟知并适应那套规则,这是生存所需,半点马虎不得。宁儿需要学的,不只是表面的礼仪,更是礼仪背后的生存智慧。”

她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像是透过了眼前的屋梁,看到了府里那几个性情各异的孙女:“可婉儿性子柔怯,遇事总爱往后缩,心思又多,爱忧思。若让张嬷嬷来教,她那套严苛刻板的规矩,再加上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暗规则,只怕会将婉儿那点仅有的灵性都磨掉,让她变得越发畏首畏尾,连说话都要斟酌半天,反而失了本真。”

“还有疏儿,” 提到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孙女,梁夫人的语气柔和了些许,却依旧坚定,“疏儿天性活泼,像个脱缰的小马驹,爱跑爱笑,无拘无束。她的世界里满是纯粹的快乐,若是强用那套死板的规矩去束缚她,去教她如何察言观色、如何权衡利弊,无异于折了她的翅膀,让她困在无形的牢笼里,只会让她痛苦不堪,甚至变得叛逆乖张。”

“她们的将来,未必需要走进那天下最不自在的地方。侯府能护着她们,让她们按自己的性子择一良人,安稳度日,便已是最好的归宿。” 梁夫人顿了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仿佛能透过层层院墙,看到那个在桑园里挥着小锄头、或是在小院里摆弄番薯苗的娇小身影——那是曦曦,她的四孙女。

“至于曦曦……” 梁夫人嘴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与期许,“那孩子的心性和路子,从来都不在后宅的方寸之地里。她想的、做的,早已超出了后宅女子甚至寻常男子的格局。你看她打理桑园,能用‘和解之道’凝聚人心;你看她改良番薯,能懂‘优选优育’的道理,这些都不是张嬷嬷能教得出来的。”

“强行给她套上宫廷嬷嬷的枷锁,让她学那些迎来送往、权衡算计的规矩,约束她的思想,限制她的行动,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梁夫人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最终下了结论:“张嬷嬷,教好宁儿的宫廷礼仪,让她能在宫里平安顺遂,便是大功一件。剩下的孩子们,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天性,不必都用同一把尺子去量,更不必都按一条路子去走。将来若真有谁需要进宫,再临时请一位嬷嬷来专门教导也来得及。现在,让她们按自己的性子,在侯府这片土壤里好生成长,便是最好的安排。”

这番话,如同清风拂面,瞬间吹散了墨兰心头那点急功近利的盘算。她站在原地,细细回味着梁夫人的每一句话,只觉得豁然开朗。她之前只想着让孩子们多学些“有用”的东西,却从未想过,那些看似有用的规矩,或许会成为束缚孩子天性的枷锁。婆婆看的,不是一时的风光体面,而是每个孩子长远的、真正适合她们的发展。

墨兰脸上露出一丝羞愧的神色,她对着梁夫人深深一福,语气诚恳:“母亲思虑周全,是儿媳短视了,只想着眼前的益处,却忽略了孩子们的天性。儿媳受教了。”

梁夫人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拿起了佛经。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银白的鬓发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心中却清明如镜:永昌侯府的未来,需要的不是一批被宫廷规矩模子刻出来的、毫无生气的傀儡,而是能在各种环境下都能活得自在、活得精彩的子孙。宁姐儿需要去经历风雨,打磨心性;而婉儿、疏儿,尤其是曦曦,她们需要的是更广阔、更自由的土壤,去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这份因材施教的清醒,这份不随波逐流的笃定,正是梁夫人能执掌侯府多年,稳如泰山,看得比许多男子更远、更通透的根本所在。

张嬷嬷进府第二日,梁夫人便将西跨院的静思堂收拾出来,作为授课之所。此处陈设极简,一桌一椅一蒲团,四壁空空,只悬着一幅“静”字,意在摒除一切外物干扰,专心于规矩本身。这日天刚破晓,晨曦微露,宁姐儿便已梳洗妥当,身着一身毫无纹饰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提前半个时辰便候在堂内。她端坐在临窗的梨花凳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向上牵引,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上,目光沉静地望着门口,那点属于闺阁女儿的娇憨之气,已被她刻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辰时正刻,分毫不差,张嬷嬷身着一身毫无装饰的深灰色素缎褙子,步履沉稳无声地走了进来。她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纹丝不乱,只用一根最普通的乌木簪子固定,脸上未带半分笑意,眼神锐利如探针,扫过宁姐儿的瞬间,便已将她的站姿、神态、甚至呼吸的轻重都掂量了一遍。

“老奴张嬷嬷,见过四姑娘。”张嬷嬷微微躬身,行的是标准的宫廷半礼,角度、幅度精准得如同尺子量出,语气平淡无波,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往后一段时日,便由老奴教导姑娘宫廷礼仪。在老奴这里,只论规矩,不论身份。姑娘若有半分懈怠、半分差错,休怪老奴严苛,这戒尺,是不认人的。”她手中那柄光滑的紫檀戒尺,仿佛带着森森寒意。

“嬷嬷不必多礼,日后劳烦嬷嬷了。”宁姐儿连忙起身回礼,动作虽算流畅标准,却还是被张嬷嬷一眼看出了破绽——肩膀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停!”张嬷嬷抬手制止,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姑娘这礼行得不对。宫廷见长辈,需屈膝三分,腰背挺直如松,不可前倾后仰。双手交叠于腰侧,右手在上,拇指内扣,目光平视对方鞋面上三寸之地,不可抬头直视,冒犯天颜;亦不可低头过甚,显得怯懦小家子气。重来。”

宁姐儿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按张嬷嬷的吩咐重新见礼。她屈膝时刻意把控着角度,腰背紧绷得有些发僵,双手小心翼翼地交叠,目光死死盯着地面某处。可刚弯下腰,便被张嬷嬷用戒尺轻轻点在后背肩胛骨下方:“这里,再挺些!软塌塌的,像什么样子!宫廷之内,一举一动都关乎家族体面,更是你立身的根本!”

宁姐儿咬紧下唇,连忙调整。这看似简单的一礼,竟有如此多的筋骨之累和心神损耗。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张嬷嬷便专攻“行礼”一项——见太后需行的三跪九叩大礼,见皇后的躬身万福礼,见其他嫔妃的半礼,甚至与宫中掌事嬷嬷、有品级宫女相见的颔首礼,一一拆解教导,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分解到位,力贯指尖足尖。

“跪拜礼时,双膝需同时着地,不可一前一后,声响需轻;双手前伸扶地,指尖方向、间距皆有定数;额头轻触手背,停留三息,心中默数,不可短促,亦不可拖延;起身时,需先起右腿,借助腰力,再起左腿,身形需稳,衣袂不可乱拂。”张嬷嬷一边亲自示范,那动作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的机械,精准而冰冷,一边厉声纠正,“姑娘若再记不住顺序,便对着这蒲团,跪上一个时辰,直到身体记住为止!”

宁姐儿不敢有丝毫懈怠,一遍遍重复着枯燥而痛苦的动作。起初跪在蒲团上尚可,后来张嬷嬷撤去蒲团,让她直接跪在冰凉坚硬的青砖上。膝盖从最初的微凉,到渐渐发麻,再到隐隐作痛,最后变得红肿刺痛。可她死死咬着牙关,将痛呼声咽回肚子里,额角、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有的滴在青砖上瞬间蒸发,有的则晕湿了月白衣衫的前襟。她全部的意志都用来聆听张嬷嬷的指令,调整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力求与那严苛的标准重合。

午时过后,短暂的休息用了些清淡茶点,授课内容转为“回话”与“仪态”。张嬷嬷坐在上首唯一的椅子上,模拟各种宫廷场景发问,要求宁姐儿在规定时间内回应,且回话需得体、简洁、声音高低适中,既不能失了侯府千金的气度,又不能显得张扬跋扈,更要揣摩上位者问话背后的深意。

“若太后凤体欠安,见你在一旁伺候,随口问‘家中父母可还安好?’你当如何回?”

宁姐儿略一思忖,恭敬回道:“回太后娘娘,托您的洪福,家中祖母、父母均安好,劳太后娘娘挂心了。”

“不妥。”张嬷嬷摇头,眼神犀利,“太后自身不适,你回‘均安好’虽是无错,却显得冷漠。需带上一丝感念,可将‘劳太后娘娘挂心了’改为‘臣女代家人叩谢太后娘娘慈恩惦念’,并将话音放柔、放缓,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忧戚,方显贴心。再答。”

宁姐儿连忙重新组织语言,一字一句地斟酌,语气、停顿、面部细微的表情都需控制。如此反复,一个看似家常的问题,往往要修改锤炼三四遍,才能达到张嬷嬷那“看似平淡,实则每一处都透着精心算计”的要求。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将静思堂染上一层黯淡的金色,课程方告结束。宁姐儿依礼恭送张嬷嬷离开,直到那灰色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她强撑着的那口气才骤然松懈。她几乎是踉跄着扶住冰凉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慢慢挪到椅子边坐下。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撩起裙摆,只见双膝已是一片青紫红肿,碰一下都疼得倒吸凉气。腰背更是酸痛得如同被拆开重组,喉咙也因一整日紧张的回话和压抑的呼吸而干涩发痒。

然而,她没有唤丫鬟,也没有抱怨一句。她只是静静地坐了片刻,待呼吸稍稍平复,便强忍着不适,挪到书案前,就着昏暗的灯火,拿出纸笔,忍着手腕的酸胀,将今日所学的各项礼仪要点,尤其是自己屡屡出错、被戒尺敲打过的地方,一一工整记录下来。还在旁边用蝇头小楷标注上张嬷嬷的评语和自己的领悟:

“行礼时,气要沉,神要凝,形散则礼废。”

“回话时,意要诚,语要缓,心急则言失。”

“太后喜静,亦喜灵秀,答话需在规矩中显出一分鲜活,不可呆板。”

字迹虽因疲惫而略显虚浮,却依旧保持着工整。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学习礼仪,更是一场对心性的极致磨砺。通往宫廷的路,是由汗水、隐忍和无比的细致铺就的。而她,梁玉清,必须走过去。

夜色渐浓,永昌侯府西跨院的灯烛已燃起,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映出宁姐儿疲惫却倔强的身影。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进墨兰房中,眉头紧紧蹙着,手里攥着那张记满密密麻麻礼仪要点的素笺,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母亲,”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带着几分难为情,将素笺放在桌上,“张嬷嬷今日教了捧物呈上的仪态,说行走时裙裾需如流水拂过,不能晃动过大,双手捧物的高度要齐胸,目光得垂落在脚尖前方三寸处,步伐还要匀净……我练了一下午,总觉得僵硬别扭,不得其法。”

说着,她便试着模仿起来:双手虚虚捧着一个不存在的锦盒,腰背挺直,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可刚走了两步,手腕便微微晃动,裙裾也跟着摆幅稍大,整个人显得刻意又生涩,完全没有张嬷嬷要求的从容优雅。

墨兰正对着灯烛核对着桑园的账本,指尖划过一行行记录,心中因近日桑园收成向好而升起的些许愉悦,在看到女儿这般模样时,瞬间被一种熟悉的烦躁取代。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不够好”的不耐,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旧日阴影。

她放下账本,站起身,强压着心头的躁意,耐着性子道:“你看着,我做一遍。”

墨兰曾是盛家最出挑的女儿,那些闺阁礼仪、宫廷规制,早已在孔嬷嬷的严苛教导下融入骨髓。即便多年未曾这般刻意演练,此刻做起这套动作来,依旧行云流水:双手捧物齐胸,指尖并拢,腰背挺得笔直却不僵硬,步伐匀净舒缓,裙裾随着脚步轻轻拂过地面,真如流水般顺滑,目光垂落得恰到好处,既不卑微,也不张扬,一举一动都透着久经训练的优雅与得体。

“看懂了吗?”墨兰转过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宁姐儿咬着下唇,努力回忆着母亲动作的每一个细节,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可越是急于做好,动作便越显僵硬,手腕的角度差了毫厘,步伐也忽快忽慢,裙裾还是忍不住晃动了一下。

“还是不对!”

一句带着浓浓厌弃和不耐烦的斥责,猛地从墨兰口中脱口而出,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划破了室内的宁静。那语气里的失望、焦躁,甚至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刻薄,与多年前林噙霜骂她时的模样,重合得严丝合缝。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内室骤然安静得可怕。

宁姐儿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她怔怔地看着母亲,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那本就因苦练而紧绷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扎得生疼。她从未听过母亲用如此尖刻的语气对她说话,那眼神里的失望,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墨兰自己也愣住了。

那句熟悉的、刻薄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像一道锋利的闪电,劈开了时光的帷幕,将她猛地拽回了二十多年前的盛家宅院。

那时,她也像宁姐儿这般年纪,或许更小一些。那个闷热的午后,她因为总是把握不好注水的高度和时机,将滚烫的茶水溅出了白瓷杯盏,弄湿了昂贵的锦缎桌布。林小娘便是这般,柳眉倒竖,眼神里满是失望与焦躁,用一种她至今记忆犹新的、混合着厌弃和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这么简单都学不会!”

那一刻,小小的她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茶盏险些摔落在地。心中充满了害怕、无助和巨大的委屈,她拼命地想做好,想让母亲满意,可越急越错,越错越被骂,那种恶性循环几乎让她窒息。她多么希望母亲能温柔地再教她一遍,或者哪怕只是拍拍她的头,说一句“没关系,慢慢来”。

可没有。只有冷冰冰的斥责,只有更加严苛的要求,只有“你必须做到最好”的无形压力。

而现在……她竟然对着她视若珍宝的宁儿,说出了同样性质的话!她竟然变成了她曾经最恐惧、最厌恶的模样!

墨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宁姐儿还要难看。她看着女儿那受伤的、泫然欲泣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缩在角落,因为学不会茶道而偷偷抹眼泪的小小的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悔恨与心痛,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滚烫的石头,又酸又涩,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内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良久,墨兰才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压下了喉咙间的哽咽,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是母亲不对。”

她顿了顿,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她的力气:“你……你再做一次,这次,母亲慢慢教你。”

“我们……不急。”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丝毫的不耐与斥责,只剩下一种沉痛的、试图弥补的温柔,还有一丝对过往的赎罪。

宁姐儿怔怔地看着母亲微微颤抖的背影,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何会瞬间有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但那声音里的歉意和柔软,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眼眶里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却不再是单纯的委屈,而是某种释然,某种被理解后的安心。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坚定。她重新站直身体,摆好了姿势,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急切与惶恐,只剩下平静的专注。

墨兰缓缓转过身,眼中已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红。她走到宁姐儿身边,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伸出手,轻轻握住女儿的手腕:“双手再抬高一分,对,齐胸就好,不要太僵硬,自然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一点点调整着宁姐儿的手腕角度,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传递着温暖的力量:“步伐放慢,感受裙摆的晃动,跟着节奏走,想象脚下是平静的湖面,不能掀起波澜。”

她陪着宁姐儿一步步走着,耐心地纠正着每一个细节:“目光再垂一点,落在脚尖前方三寸,不要看地面,也不要抬头,保持平和就好。”

这一次,墨兰教得极其耐心,没有丝毫的催促,每一个动作都拆解得细致入微,甚至握着女儿的手,一点点感受发力的方式。她的动作很轻,目光复杂地落在女儿认真的侧脸上,仿佛透过时光的缝隙,在安抚那个很多年前,在盛家后院里,因为学不会茶道而偷偷哭泣的小女孩。

灯光下,母女二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动作缓慢而专注。那些跨越了漫长岁月的伤痕,那些潜藏在血脉里的代际创伤,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治愈的可能。或许,爱与理解,就是跨越时光最好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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