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般浓稠,书堂山方向的轰鸣声与能量碰撞的闷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一声声撞击着未惊澜的耳膜。她站在惊澜阁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案上是曾宪理留下的那枚蕴藏着“镇煞导元箓”奥秘的玉简,微光已敛,但其带来的信息却在她脑中反复推演。
方才那道跨越空间、精准传入君墨轩耳中的指令,几乎抽干了未惊澜大半心神。此刻,她面色微白,气息却愈发沉凝。她望向远方那被火光与黑气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天际,心中忧虑如藤蔓缠绕,愈收愈紧。
君墨轩在前方苦战,以身为堤,阻挡洪流;踏雪相伴,灵兽通灵,亦是在消耗本源;曾宪理暗中提供上古秘箓,助她布下导引灵纹,解了燃眉之急,但其人目的难测,犹如雾里看花;而那个名为玄昉的神秘高手,更是在暗中窥伺,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局面之复杂,牵涉之深,远超她最初的想象。
然而,这一切混乱的线条,却未能完全脱离另一双冷静眼眸的追踪。
胡凌薇,如一抹真正的薄霜,悄无声息地融于君家宅院最深的阴影里。她的《履霜无影步》已臻化境,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战力或许不及玄昉那般霸道强横,但论及隐匿、追踪与速度,她自信足以周旋。她的任务明确:做君墨轩在暗处的眼睛,盯紧一切不寻常的波动。
此刻,这双眼睛正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个如同幽灵般穿梭的身影——玄昉。
书堂山坳处,战局依旧焦灼。
琉璃净火阵光华大盛,却又在墨渊黑气疯狂的反扑下明灭不定。君墨轩脸色苍白更甚,每一次法诀变换,都牵动着周身剧震的灵力。集中力量压制东侧后,西北角虽由未惊澜布下的导引灵纹接手,将喷涌的黑气强行导入干涸河道,但那河道并非无底洞,两岸岩壁已被侵蚀得不断崩塌,焦黑的范围仍在缓慢扩大。
“少主!河道恐难持久承受!”另一位蓝境强者嘶声喊道,他维持阵法一角,虎口已被反震之力崩裂,鲜血浸湿了袖口。
君墨轩眸光锐利如刀,紧盯着那如同黑龙般咆哮涌入河道的妖气。他何尝不知这只是权宜之计?未惊澜的导引灵纹精妙绝伦,曾宪理提供的古箓更是效果非凡,但根源不除,这一切都只是延缓灾难的发生。
“踏雪!”他低喝一声。
踏雪会意,额间白光再次炽盛,但它并未将力量散开,而是猛地低头,将那道净化白芒狠狠贯入地面!白光如灵蛇般沿着地脉急速窜向河道方向,所过之处,被黑气侵蚀的地脉微微一颤,侵蚀的速度竟似减缓了一瞬。
“所有人,听我号令!”君墨轩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阵型再变,锥形阵!以我为锋,循导引灵纹之路,反冲入地裂之口!”
“少主不可!”众人惊骇。这意味着要主动进入那黑气喷涌最核心的区域,无疑是九死一生!
“妖气根源不堵,导引终将溃堤!唯有深入裂口,以琉璃火本源强行封堵,才有一线生机!”君墨轩语气斩钉截铁,“执行命令!为我护持左右两翼!”
他周身琉璃火轰然爆发,整个人如同化作一尊燃烧的琉璃神像,率先脱离了稳固的阵位,竟逆着汹涌的黑气,一步步朝着那地裂深处迈进!君家子弟目眦欲裂,却无一人退缩,阵法随之变幻,化作一个尖锐的锥形,死死护住君墨轩两侧,将扑来的黑气不断灼烧净化,艰难地向前推进。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但君墨轩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他感受到了,在那裂口深处,除了狂暴的妖力,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寂灭剑意……那是墨渊被同化前,最后的本源核心?
与此同时,君家前院。
玄昉如鬼魅般避开了最后一队巡逻护卫,身形一荡,如同没有重量般贴附在前厅外侧一根巨大的梁柱之后,阴影完美地遮掩了他的身形。厅内灯火通明,君文远略带疲惫却依旧沉稳的指令声不时传出,显然正在全力调度资源,支援书堂山方向,并稳定家族内部。
玄昉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混乱,永远是下手的最佳时机。他的目标并非硬闯,而是窃取——君文远身上,必然有通往藏窑阁核心区域的权限信物,或是更重要的东西。他甚至准备好了模仿君墨轩灵力波动的简易法器,试图在关键时刻制造一丝误导。
他耐心等待着,如同狩猎的蜘蛛,等待着厅内人员进出换防的那一刹那空隙。机会很快来临,一名执事匆匆捧着一卷文书走出,厅门开启闭合的瞬间,足够他做很多事。
就是现在!
玄昉身形一动,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影,悄无声息地掠向厅门,指尖微弹,一缕极细微的、带有迷幻效果的灵力散出,旨在让门口守卫出现一瞬的恍惚。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
“嗤!”
一声极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他脑后袭来!
那并非什么强大的攻击,甚至感受不到多少杀意,但角度刁钻至极,精准地射向他后颈的某处穴位,若是击中,虽不致死,却足以让他气息一滞,身形暴露!
玄昉心中巨震,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猛地拧身回手,屈指一弹,一道阴寒指风精准地撞上来袭之物。
“啪!”
一枚被击得粉碎的小小冰珠掉落在地,瞬间汽化,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谁?!”玄昉低喝,目光如电般扫向袭击来的方向——那是更高处的屋脊,一片深邃的黑暗。
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但玄昉背脊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有人发现了他!不仅发现,而且还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动如此精准的干扰!是君家的隐藏高手?
厅内的君文远似乎被门外的细微动静惊动,沉声问道:“门外何事?”
守卫立刻警觉起来:“回长老,并无……”话音未落,玄昉已知事不可为,毫不犹豫,身形暴退,如同受惊的夜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院落之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高高的屋脊阴影里,胡凌薇缓缓收回了手,掌心还残留着凝聚冰珠的寒意。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心跳稍快。
阻止了他第一次接触,但打草惊蛇了。玄昉接下来只会更加警惕、更加难以预测。她看了一眼下方迅速加强的守卫,再次悄无声息地隐没,继续她的追踪与监视。
她知道,玄昉绝不会就此放弃。而她的任务,就是在他下一次出手时,再次捕捉到他的踪迹。
惊澜阁内,未惊澜似有所感,望向君家前院的方向,眉头微蹙,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弱波动……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案上玉简和推演到一半的釉方。
导引灵纹虽暂时稳住局面,但君墨轩选择冒险深入,压力必然倍增。她必须更快!不仅要维持远程对灵纹的微调,要尽快找出灵犀釉与鸡血红融合的关键!
她执起釉笔,蘸取一旁以灵犀釉特制的料液,继续在纸上勾勒、演算。笔下灵光流转,仿佛与她跳动的心念,与远方苦战的身影,紧密相连。
夜色更深,山间的轰鸣与城市的寂静形成诡异对比。明枪暗箭,均在夜色中交织。风暴之眼,正在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