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站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唯有窗外未曾停歇的风雨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沈砚维持着能量输送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因过度消耗而模糊，才不得不缓缓停止。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湿透，伤口在雨水和汗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闷痛，透支带来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但他依旧紧紧握着顾临渊的手，不敢松开，仿佛那是连接着对方生命线的唯一缆绳。
黑暗中，他只能通过触感和那根微弱的“灵障共振”连接，来感知顾临渊的状态。脉搏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体温也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但依旧偏低，呼吸也还是微弱得让人心焦。
时间在寂静与担忧中缓慢爬行。
后半夜，风雨声渐渐小了，最终只剩下零星的雨滴敲打锈蚀铁皮的声音。泵站外，浓墨般的夜色开始褪去，一丝灰白的光线，艰难地透过破损的窗户和门洞，渗了进来。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沈砚终于能勉强看清顾临渊的状况。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显得异常安静，也异常脆弱。沈砚垫在他身下的外套和盖在他身上的里衣，都已经被两人的体温和残余的湿气焐得半干，带着一种并不舒适潮暖。
沈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黏在顾临渊额角的几缕湿发，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凉，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冰冷。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伤势、失温、灵力枯竭、精神冲击……顾临渊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顾临渊似乎感觉到了额头上微凉的触感，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他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梦境，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只被沈砚握着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在抓住唯一的浮木。
“……冷……”
模糊的呓语，几乎轻不可闻，却像一根针，刺中了沈砚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顾临渊因寒冷和噩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失去血色的嘴唇，一种混合着心疼、无奈和某种陌生冲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理性告诉他，应该保持距离，维持警惕，尽快恢复体力以应对未知的危险。
但另一种更强大的、源于本能的东西，驱使着他做出了行动。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动作有些僵硬地，侧身躺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顾临渊双臂的伤处，从侧面，轻轻地、试探性地，将那个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揽入了自己怀中。
这是一个完全超越了安全距离的姿势。
当顾临渊冰凉的身体贴上他同样不算温暖的胸膛时，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沈砚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骨骼的轮廓，感受到他微弱却真实的心跳，以及透过薄薄衣物传来的、属于顾临渊的、带着淡淡血腥和雨水气息的独特味道。
通过“灵障共振”，那片原本因痛苦和寒冷而冰封的意识海，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坚实的靠近，而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安心”的涟漪。顾临渊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稍稍放松了一些，颤抖也渐渐平息下来，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少许。
沈砚僵硬地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他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顾临渊的呼吸，从之前的微弱急促，逐渐变得稍微绵长平稳了一些，拂在他的颈窝，带着微弱的痒意。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暖流，从这个紧密相贴的拥抱中滋生，缓缓流淌过他因透支而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
原来，拥抱……是这样的感觉。
不再是数据模拟，不再是理性分析下的必要接触，而是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靠近与慰藉。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顾临渊柔软的发顶，闭上了眼睛。冰封的心湖之下，仿佛有坚冰彻底碎裂、消融，露出了其下柔软而温热的土壤。
他没有再试图去分析这种变化的利弊，也没有去思考未来的不确定。此时此刻，他只想守护住怀中这份微弱的温暖和生机。
泵站外，天色越来越亮，黎明的曙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黑夜，透过破损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雨停了，湿地的清晨带着洗涤后的清新气息，悄然弥漫。
光线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勾勒出他们疲惫却依偎的轮廓。
沈砚能感觉到，顾临渊的体温，在他的怀抱和持续微弱的能量滋养下，正在一点点地回升。那根“灵障共振”的连接，也似乎因此而变得更加稳定、清晰，传递着一种无声的、缓慢复苏的生命力。
他不知道韩铮是否安全，不知道“肃清者”和“彼岸”的追兵何时会再次出现，也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未知的阴谋与危险。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废弃泵站的黎明里，他怀中的温度是真实的。
这就够了。
他收紧了手臂，将怀中的人更紧地、也更小心地圈住，仿佛要将自己残余的、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渡给对方。
“阿渊……”
他无声地、在心底呼唤着那个跨越了前世今生的名字。
“活下去。”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