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漂浮在光泡中的小女孩虚影，笑容天真无邪，眼神纯净得像两汪山泉。但她的话语，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每个人的心头。
“交换……离开的‘钥匙’？”沈清澜第一个叫出声，叉着腰（虽然在水下作业服里这个动作有点滑稽），“小妹妹，你这收费项目设置得有点突然啊！我们可是差点被那个铁疙瘩拆了才到这儿的！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小女孩歪了歪头，似乎对沈清澜的抗议感到有些困惑：“强买强卖？不是哦。这里的规则就是这样呀。想要得到，就要付出。很公平的。”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理所当然。
王博士躲在凌霜身后，小声哔哔：“从经济学角度看，垄断性资源确实拥有定价权……但我们好像是误入的消费者，拥有投诉的权利……”
凌霜按住想要继续理论的沈清澜，上前一步，冷静地看着光泡中的女孩：“我们需要知道，你所说的‘钥匙’具体指什么？而我们又能用什么来‘交换’？”
小女孩的视线越过凌霜，再次落在了晚星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胸前那枚贝壳吊坠上。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那个……亮晶晶的小贝壳，很温暖，很熟悉……”小女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怀念的意味，“它里面，有‘家’的味道。把它给我，我就告诉你们怎么离开这里，甚至……可以告诉你们一点点关于‘源初’和‘彼岸’的小秘密哦。”
要妈妈的吊坠？！
晚星下意识地握紧了吊坠，断然拒绝：“不可能！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妈妈？”小女孩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是那个……灵魂很温暖，但被黑暗缠住了的苏清阿姨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她怎么会知道妈妈的名字？！还知道妈妈的状态？！
“你……你认识我妈妈？”晚星的声音带着颤抖。
“不算认识啦。”小女孩摇了摇头，光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只是……感觉过她的存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像你们一样，来过‘彼岸’的边缘。不过她比你们聪明，没有深入，只是……留下了一点印记，带走了一点知识。”
妈妈也来过这里？！晚星心中巨震。难道妈妈关于“彼岸”的知识，就是从这里获得的？
“苏清阿姨很厉害，她找到了和‘彼岸’安全打交道的方法，不像那个铁疙瘩，只会发脾气搞破坏。”小女孩指了指金属巨人消散的方向，皱了皱小鼻子，一脸嫌弃，“但她带走的知识不完整，所以后来才会被黑暗缠上吧？如果她当时愿意把那个漂亮的小贝壳留下，说不定就能得到完整的知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哦。”
这话语像毒蛇一样，钻入晚星的心底。是在暗示……妈妈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如果留下吊坠，就能避免悲剧？
林建国通过通讯器，声音急切地传来：“星星！别信她！她在混淆视听！清儿的研究是为了保护和平衡，绝不是因为知识不完整！这孩子在利用你的情感！”
晚星猛地清醒过来。没错，妈妈绝不是因为吝啬或者错误的选择才陷入沉寂！这小女孩的话不能全信！
“吊坠不能给你。”晚星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是她的意志和爱的延续。我们可以用别的交换。”
“别的？”小女孩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望，她环顾了一下潜航器，目光在王博士抱着的备用垃圾桶上停留了一秒（王博士吓得赶紧把垃圾桶藏到身后），又扫过沈清澜手腕上那个亮闪闪的（地摊货）手链，最终摇了摇头，“你们身上，除了那个小贝壳，没有什么是我需要的呀。”
她托着腮，做思考状，光泡忽明忽暗：“嗯……要不然……你们留下来陪我玩？这里好久没有新朋友来了，好无聊的。”
留下来？！在这规则混乱、随时可能冒出个“铁疙瘩”或者更诡异东西的鬼地方陪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玩过家家？！
沈清澜脸都绿了：“小妹妹，你这个娱乐项目有点费命啊！我们怕是玩不起！”
“那怎么办呢？”小女孩叹了口气，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没有我指路，你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哦。这里的空间是折叠的，时间也是乱的，乱走的话，可能会走到时间的尽头，或者掉进空间的裂缝里，再也出不去啦。”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描绘出了最恐怖的结局。
晚星看着手中那微微震颤的灵摆，此刻它指针乱转，完全失去了方向。看来阿闪的指引只能到“彼岸”入口，内部的路径，确实需要这个“本地居民”指点。
怎么办？吊坠绝对不能给！留下来更是死路一条！
就在僵持之际，晚星脑海中那些沉寂的“起源记录”碎片，再次波动起来。这一次，并非混乱的信息洪流，而是一段相对清晰的、关于“契约”与“平衡”的古老意念——在这片规则混乱之地，任何“索取”都必须有对应的“付出”，但“付出”的形式，并非只有实物……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晚星心中升起。
“或许……我们有你可以需要的东西。”晚星上前一步，目光直视小女孩，“不是实物，而是……‘故事’，或者……‘情感’？”
小女孩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似乎被这个提议吸引了：“故事？情感？”
“没错。”晚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在这里很久了吧？一定很孤独。我们可以把我们在外面的经历，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和深渊战斗的故事，我们寻找‘源初’的冒险……讲给你听。这些独一无二的‘经历’和其中蕴含的‘情感’，对你来说，或许比一个冰冷的吊坠更有价值？”
这是晚星的赌博。赌这个看似强大却孤独的小女孩，渴望外界的鲜活信息，渴望情感的共鸣。
小女孩歪着头，认真地思考着，光泡的光芒柔和地闪烁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生动、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比那个铁疙瘩有趣多了。”她拍了拍小手，“好吧！我同意这个交易！不过，光是听故事可不够哦！”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晚星：“你，要分给我一点点……你的‘感觉’。不是全部，只是一点点你在讲述那些故事时，最强烈的那种‘感觉’——开心的、难过的、害怕的、勇敢的……让我也‘尝一尝’。”
分走“感觉”？这听起来比讲故事诡异多了！
“这……这会不会有危险？”凌霜警惕地问。
“放心啦！”小女孩摆摆手，“只是像……像分一块糖果那么大的一点点感觉而已！不会伤害她的！而且，得到你们的‘故事’和‘感觉’作为报酬后，我不仅会告诉你们离开的正确路径，还可以额外附赠一个……关于苏清阿姨留在这里的‘小礼物’的消息哦？”
妈妈的……小礼物？
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妈妈在这里还留下了东西？
诱惑与风险并存。
看着同伴们焦急而担忧的眼神，又想到被困死在这里的可怕后果，以及那关于母亲线索的巨大诱惑，晚星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
交易，达成。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里的时间流逝感依然诡异），潜航器悬浮在那片失真的磷光水面上，晚星和其他人轮流向光泡中的小女孩讲述着他们的冒险。从晚星解开枷锁，到深海基地大战李斯特，从遭遇“星镰”到发现“观星者”的阴谋，从沉船坟场陷阱到源初洞穴的惊魂……
随着讲述，晚星能清晰地感觉到，当自己讲到激动、悲伤、恐惧或决绝的时刻，一丝丝微凉的、如同轻烟般的能量，会从自己的眉心溢出，被那光泡中的小女孩如同品尝美味般，轻轻吸走。
小女孩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惊呼，时而拍手，时而蹙眉。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些外界的鲜活故事之中。
当最后一个故事讲完，小女孩满足地叹了口气，光泡似乎都更加凝实了一些。
“真好听……你们的‘感觉’也很美味……”她舔了舔嘴唇，像个刚吃完甜点的孩子，“尤其是你，亮晶晶的小姐姐，你的‘感觉’里，有一种很特别的……‘希望’的味道，我很喜欢。”
晚星微微喘息，分走“感觉”虽然如她所说并不痛苦，但精神上确实感到了一丝疲惫和……空洞感。
“现在，该你履行承诺了。”凌霜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小女孩笑嘻嘻地，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原本是一片扭曲的色块天空，“朝着那个方向，在心里默数三百个数……记住，是你们感觉里的三百个数，不是钟表上的哦……然后，你们会看到一扇‘水做的门’，穿过去，就能离开‘彼岸’，回到你们熟悉的海底啦！”
这么简单？众人有些难以置信。
“至于苏清阿姨的‘小礼物’嘛……”小女孩神秘地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晚星的吊坠上，“它就在……‘回响之渊’的最深处。当‘双月’倒映在寂静之海时，拿着这个小贝壳，就能听到它的呼唤。”
回响之渊？双月倒映？寂静之海？这都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众人细问，那光泡和小女孩的虚影，开始缓缓变淡。
“交易完成！我要去好好消化这些美味的‘感觉’啦！再见啦，有趣的外来者们！”小女孩挥着手，身影连同光泡一起，如同晨曦的露珠，消散在失真的空气中。
周围，只剩下那片光怪陆离、死寂无声的“彼岸”。
按照小女孩指引的方向，潜航器开始前进。众人心中默数，在这时间流速不定的地方，这计数本身就像一种煎熬。
当时钟（感觉上的）走到第二百九十九个数时，前方那片扭曲的色块天空，果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渐渐凝聚成一扇巨大、透明、不断流动的“水门”！
门的那边，隐约可见正常深海的幽暗景象！
“就是那里！冲过去！”老周推动操纵杆！
潜航器加速，一头扎进了那扇“水做的门”！
一阵短暂的、穿过粘稠液体的感觉过后，舷窗外的景象骤然一变！扭曲的色块消失了，失真的景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无尽的幽暗海水，以及远处隐约的海底山峦轮廓！
他们……回来了！回到了正常的深海！
“成功了！我们出来了！”沈清澜欢呼一声，几乎要喜极而泣。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
晚星抚摸着胸前的吊坠，回想着小女孩最后的话。“回响之渊”、“双月倒映”、“寂静之海”……妈妈留下的“小礼物”，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外部环境的凌霜，突然脸色一变！
“不对劲！你们看探测器！”
众人看向屏幕，只见能量探测器上，一个熟悉的、冰冷而庞大的信号，正从他们侧后方的深海黑暗中，缓缓浮现！那信号的轮廓……与之前追逐他们的“观星者”“清道夫”级潜航舰，一模一样！
而且，不止一艘！
它们如同早已等候在此的猎手，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舰首的探照灯如同恶狼的眼睛，骤然亮起，将刚刚脱离“彼岸”、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的“易拉罐方舟”，牢牢锁定！
一个经过扩音的、冷漠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了过来，回荡在潜航器内：
“这里是‘观星者’净化舰队。前方不明潜航器，你们已闯入军事管制区。”
“立刻关闭引擎，放弃抵抗，接受登舰检查。”
“重复，立刻投降。否则……我们将执行‘净化’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