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巴士在夜色中颠簸前行,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被稀疏的村镇灯光取代,最终融入一片黑暗。
陆远靠在窗边,却没有丝毫睡意。
体内与幽煞一战留下的暗伤尚未完全平复,精神力也仅恢复了六七成,此刻强行运转仍有些隐隐作痛。
但他更忧心的是怀中的窥天镜。
那丝被太阳精金碎片唤醒的微弱暖意,在巴士的颠簸中显得愈发飘忽,让他不敢有片刻放松。
他取出那枚乙木青华令,令牌在昏暗的车厢内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泽,其上那个“尘”字仿佛拥有生命,隐隐指引着南方。
凌尘的身份愈发神秘,这青霞山,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此行是福是祸?
巴士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区小站停下,司机吆喝着休息二十分钟。
陆远随着几个零星的乘客下车透气。
山间的夜风格外清冷,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群山轮廓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走到路边,尝试着再次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乙木青华令。
这一次,令牌的反应清晰了许多,那股指引之力明确地指向西南方向,在那片更加深邃、更加连绵的山脉之中。
“小哥,也是去青霞镇的吗?”一个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远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旧棉袄、满脸皱纹的老农,正蹲在路边抽着旱烟。
青霞镇?陆远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老人家,青霞镇是在西南那边吗?”
“对啊,”老农用烟杆指了指,“就那片山里头,路不好走嘞。不过镇上有个青霞观,香火挺旺的,听说挺灵验,你们这些年轻人,是去旅游还是上香啊?”
青霞观?陆远记下了这个名字,含糊道:“去看看。”
“哦,那可得小心点,”老农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漆黑的山峦,“这山里啊,有时候不太平,尤其是晚上,容易迷路,听说还有人见过不干净的东西……前阵子还有个外地来的后生,说是去找什么仙草,进去就没再出来……”
老农絮絮叨叨地说着山里的传闻,陆远却听得心中微凛。
不干净的东西?失踪的外地人?这青霞山,恐怕并非只有一座道观那么简单。
休息结束,巴士再次发动,载着满车倦意,驶入更加崎岖的山路。
陆远重新闭上眼睛,一边默默调息,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周围。
山间的灵气似乎比城市浓郁一些,但也更加杂乱,隐隐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气息。
颠簸了不知多久,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巴士终于在一个挂着青霞镇牌子的简陋车站停了下来。
小镇坐落在两山之间的谷地,规模不大,建筑多是些颇有年头的木石结构,清晨的薄雾笼罩着青瓦白墙,显得宁静而古朴。
空气清新冷冽,带着露水和柴火的味道。
陆远走下巴士,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感觉胸口的闷痛似乎都舒缓了些许。
他按照乙木青华令的指引,没有进入小镇中心,而是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通往更深山处的古道走去。
越往山里走,雾气似乎越浓,周围的植被也越发茂密苍翠,古木参天,藤萝缠绕。
路上的行人几乎绝迹,只有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寂静。乙木青华令上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些,指引着他穿过一片幽深的竹林后,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比周围的山峦都要高出许多,山势奇峻,云雾在半山腰缭绕,看不清山顶的景象。
而山脚下,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依山而建,青灰色的墙壁,朱红色的殿门,飞檐翘角,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古朴的匾额,上书三个苍劲的大字——青霞观。
道观周围灵气氤氲,比山外更加纯净浓郁,隐隐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场域,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
就是这里了。
陆远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迈步走向那朱红色的观门。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窥天镜似乎也受到了这里灵气环境的影响,那丝微弱的暖意变得稳定了一丝。
走到观门前,只见大门虚掩,门口并无知客道人。
他正要抬手叩门,门却“吱呀”一声,自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梳着双髻、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小道童,从门后探出头来,眨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风尘仆仆的陆远。
“这位居士,清晨到访,所为何事?”小道童的声音清脆,带着山泉般的纯净。
陆远取出那枚乙木青华令,递了过去,拱手道:
“在下陆远,受友人所托,持此令前来,求见观中主事,有要事相求。”
小道童看到那令牌,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连忙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态度立刻变得更加恭敬:
“原来是持令居士!快请进!师祖早有吩咐,若见持‘尘’令者,即刻引见!”
师祖?陆远心中微动,跟着小道童踏入了青霞观。
观内庭院清幽,古树参天,香火气息淡淡萦绕。
穿过几重殿宇,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偏院。院中有一棵巨大的古松,松下石桌石凳,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白发白须、面容清癯红润的老道人,正闭目盘坐在一个蒲团之上,气息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仿佛他就是这山,这松,这院落的一部分。
小道童上前,恭敬地禀报:“师祖,持‘尘’令的居士到了。”
老道人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深邃如同古井、却又清澈如同孩童的眼眸,目光落在陆远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
陆远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连忙躬身行礼:“晚辈陆远,拜见前辈。”
老道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陆远手中的令牌,又落在他紧捂着胸口的动作上,最后定格在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阴煞残留和镜灵沉寂的波动上,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直抵人心的力量:
“凌尘那小子的令牌……你身上的伤,还有那面沉睡的镜子……看来,你这一路,颇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