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几人也吃饱了。
巨灵神默默撤走了残羹冷炙，换上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茶香袅袅，驱散了先前打架带来的火药味。
别说，神仙还挺将就，把陈怀生跟陈范星两个土包子看的一愣一愣的。
孙悟空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拍了拍微凸的肚皮，那姿态不像个斗战胜佛，倒像个刚吃完席的乡镇企业家。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他那些年跌宕起伏的经历，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别人家的事。
“说起来，这末法时代一来，修仙体系算是彻底崩盘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气。
“灵气这玩意儿，说没就没了，跟断了供的煤气似的。俺老孙当年那些神通，七十二变、筋斗云、法天象地，没了灵气支撑，就跟没了油的跑车一样，纯属摆设。金箍棒都沉得差点拎不动。”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就这身板，打熬得结实，算是老天爷给留了口饭吃。”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细数自己下岗再就业的坎坷历程。
“刚落到凡间那会儿，总得找点营生。俺这脾气你们也知道，眼里揉不得沙子。正好那时节衙门里缺人手，就凭着还能打几下子，混了个捕快的差事，专门收拾那些欺行霸市、鱼肉乡里的地痞流氓，倒也痛快。”
他眼中闪过一丝往日的神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后来世道越来越乱，烽烟四起的，俺一想，保家卫国也不能落后啊，就投了军。”
他喝了口茶，语气变得有些索然。
“再后来，天下总算太平了，俺也响应号召，转业了，给安排进了一个大国营厂，当了保卫科科长……本以为能安稳混到退休，谁承想，没干几年，厂子效益不行，赶上下岗大潮，俺这‘齐天大圣’的名头也不好使，一样卷铺盖走人。”
陈怀生听得目瞪口呆。
齐天大圣当保卫科长？还下了岗？
孙悟空浑不在意地一挥手：“下岗就下岗呗，天塌不下来……领着那点微薄的补偿金，俺就开始了四处云游……名义上是游山玩水，看看这大好河山，”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眼神望向窗外。
“其实吧，心里也存着个念想，盼着能在这茫茫人海里，打听到一点……俺师父金蝉子的音信。”
他没有明说，但在座的都明白，那场浩劫之后，多少故人离散，生死未卜。
“就这么兜兜转转，走到了江城。”孙悟空收回目光，语气轻松起来，“正好碰上太白金星这老小子，在这儿捣鼓他的桃园，搞得风生水起，看着挺热闹。俺一想，这儿熟人多，地方也不错，索性就留下来安顿算了。”
他说着，朝身旁的紫霞那边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那时候，紫霞她就在这儿住下了。”
话题自然地引到了紫霞仙子身上。她优雅地放下茶杯，用一方素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我本是西天灵山，佛祖座前的一盏灯芯所化，无根无萍。天地剧变，灵山隐没，我便如无舵之舟，在凡尘俗世中漂泊流转。”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那种“天地虽大，却无立锥之地”的苍凉感，悄然弥漫开来，连一向活泼的陈范星都听得屏住了呼吸。
“后来，机缘巧合，流落到了这蟠桃园。”紫霞继续道，目光转向太白金星。
“当时这里也是一片荒芜，星君和巨灵神在此落脚，见我孤苦无依，便好心收留了我。那时候王母娘娘早已不知所踪，这园子也算是无主之物了。”
太白金星连忙摆手，脸上堆着笑。
“仙子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主要还是仙子您后来展现出的才干，着实令人惊叹啊！”
他这话倒是由衷的。
紫霞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星君善于经营，桃园生意日渐兴隆，后来更成立了公司，业务不断扩张。我既受星君恩惠，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便主动提出帮忙打理一些日常琐事。”
“何止是琐事！仙子您太谦虚了！”
太白金星激动地插话，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对着陈怀生和陈范星说道。
“紫霞仙子简直就是商业奇才！金融天才！我名下那个半死不活的进出口贸易公司，账目乱成一团，眼看就要黄了……仙子接手不到三个月，愣是给盘活了！利润翻了好几番！后来我看她能力这么强，索性就把集团旗下大大小小十几家公司全都交给她打理了！我现在啊，就挂个董事长的虚名，天天喝喝茶，看看报表，不知道多轻松！这偌大家业，全靠仙子运筹帷幄！”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捡到宝了”的庆幸和敬佩。
紫霞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这番赞誉。陈怀生和陈范星面面相觑，灯芯成精的紫霞仙子，如今竟是执掌商业帝国的霸道女总裁？这身份的转变，比孙悟空从大圣到小职员还要令人震惊。
孙悟空一脸得意，习惯性地又想搂紫霞的肩膀：“那是！俺家紫霞厉害着呢！现在可是江城商界响当当的人物！比俺这闲人强多了！”
紫霞轻轻拍开他不安分的手，嗔怪地瞥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却流转着一丝暖意。
“俺嘛，”孙悟空指着自己，语气轻松，“没啥大本事，就在集团里挂个闲职，当个小职员，混口安稳饭吃……平时没事帮老白跑跑腿，送送文件，日子倒也清闲自在。”
这番详细的讲述，像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在陈怀生和陈范星面前缓缓展开。
齐天大圣的辉煌与落寞，紫霞仙子的飘零与崛起，神仙在末法时代的挣扎与适应，都带着一种荒诞又心酸的现实主义色彩。
气氛稍微活络了点。
太白金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向孙悟空：“大圣，我这突然想起来，你怎么就跟小陈切磋上了，到底所为何事啊？”
他其实也好奇，这猴头怎么突然跑来找个小辈的麻烦。
孙悟空闻言把茶杯一放，用纸巾擦了擦手，目光转向陈怀生。
“俺老孙也不绕弯子了，”
孙悟空开口。
“今天过来，本来是跟着紫霞来找太白老儿商量点公司那边的事……刚下车，就瞅见这小子，”
他指了指陈怀生，“在哪儿跟白毛小子耍呢。”
陈怀生闻言抬起头，一脸无辜。
孙悟空继续道：“我本来没在意，可走近了，突然就觉着不对劲。”
他皱了皱鼻子，仿佛在回忆什么，“这小子身上，有一股子……非常特别的气息……寻常人，哪怕是你太白金星，也绝对察觉不到。”
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连沉迷嗑cp的陈范星也竖起了耳朵。
“那气息，”孙悟空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怎么说呢……跟俺老孙的本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根同源的感觉。就像……一棵树上分出来的两根杈子，虽然长得不一样，但根子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