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别墅,廊下的大蓝花便撞入眼帘。它趴在地上,浑身毛发黏嗒嗒地贴在身上,仿佛被周遭的低压气氛浸透了骨头。往日里上蹿下跳的活力荡然无存,那双总透着傻气的蓝眼睛半眯着,见凌蕾来了,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哼唧两声,便又把头埋回爪子里,像团被遗弃的毛球。
入户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穿堂而过的走廊尽头,一面巨大的木架墙赫然在目,紫檀木的架子上错落摆放着各式瓷器,青花的缠枝莲纹在顶灯折射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转过墙角,客厅全貌铺开——中式装修的空间里挂着幅泼墨山水,紫檀木茶几上一套素白瓷茶具冒着热气,三个男人正沉默地围坐其间。
凌蕾的目光先落在宋祁身上。这小子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垮在沙发里,眼下的黑眼圈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往日里那个挺拔精神的薄肌男孩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挥之不去的萎靡: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前,脖颈处的皮肤泛着暗沉,若不是那张天生的顶级骨相撑着,活脱脱就是个邋遢宅男。
山哥面沉似水,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壶,将刚烧好的热水缓缓注入,水汽氤氲中,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冷维琛靠在最里侧的沙发,正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下颌线绷得笔直,神情严肃得像结了层冰。
“来了,快坐。”山哥率先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宋祁抬了抬眼皮,声音蔫蔫的:“嫂子,你来了。”
几乎同时,冷维琛挂了电话,长长叹了口气:“我这边关系都找遍了,没用。人家在国外玩失踪,咱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蕾刚坐下,便急着问:“你们没报警吗?”
“嫂子,要是报警有用,我们也不用熬这好几天了。”宋祁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
山哥接过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事情太复杂。外国警方配不配合另说,权限这块就卡得死死的。现在供货商一失踪,我们是腹背受敌——国内两大电商平台都预售了,供不上货,违约金就是天文数字。马上双11了,那边催得紧,最要命的是信誉……做生意无信不立,这要是砸了,以后在圈子里就难混了。”他说着,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像是想把满脑子的愁绪揉散。
冷维琛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现在只能砸钱,把该赔的都赔了,先把损失降到最小。国外的管不了,国内必须滴水不漏。”
“光是货款就几百万,违约金……”凌蕾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乱成一团。按她的性子,早该让警察介入,可跨境电商的风险她不是不知道,真栽了,有时只能认栽。可眼睁睁看着钱打了水漂,她这“财迷”的性子实在忍不了,“等等,我觉得砸钱不是办法。我跟我爸说说,看看他能不能想想辙?凭什么让咱们当冤大头?咱们没做错什么,钱也花了,凭什么认栽?”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些。
冷维琛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试试也好,现在只能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了。”
凌蕾走到院子里,找了处僻静角落拨通父亲的电话。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直接被挂断。她正泄气地想收起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是父亲回拨过来的。
“蕾蕾?怎么了?”凌朝峰的声音透着股急切,背景里隐约有会议室的嘈杂,“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爸,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个事,看你能不能帮上忙。”凌蕾连忙安抚。
“没事就好。我刚从会议室出来,会还在开,长话短说。”
凌蕾语速飞快地把宋祁的事讲了一遍,话音刚落,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
“做跨境电商的?我就说那不是什么正经路子。”凌朝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屑,“估计家底都赔光了吧?我能有什么办法?让他赶紧赔钱了事!你瞎掺和什么?跟小冷好好谈恋爱就行,别管人家的圈子。那些养狗健身的,一看就没正业,现在栽了吧?搞不好以后要去送外卖扫大街!”
“爸!”凌蕾气结,“你不帮就算了,我挂了。”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她狠狠按了挂断键。
回到客厅时,三个男人都齐刷刷地望过来。宋祁的眼神尤其亮,像溺水者望着浮木,连呼吸都屏住了。
凌蕾瘫进沙发,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没戏,我爸也没办法。”
山哥沉默半晌,突然攥紧拳头砸在膝盖上:“先拖拖,说不定有转机。我和小冷先拿出点钱,把电商平台那边的嘴堵上——信誉不能丢,咱们还得做生意。”
“我没问题。”冷维琛点头。
宋祁长长舒了口气,眼神放空盯着天花板,声音轻飘飘的:“那就这样吧。”
冷维琛看了看时间,起身道:“我们先走了,你俩好好歇着。”他拉起凌蕾,临走前又看了宋祁一眼——这小子创业一路顺风顺水,这次算是栽了大跟头,年轻人扛不住事,还是让他跟山哥住几天稳妥,至少有人看着,免得钻牛角尖。
宋祁家早年还算宽裕,后来父亲身体不好,家里便提前过上了养老日子。这次的事,他咬着牙没跟家里说,总觉得自己能扛过去,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让父母操心。此刻他望着天花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烟火气,少了些少年人的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