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林的寂静,是被一声凄厉的鸦啼打破的。
那声音嘶哑难听,如同锈刀刮骨,盘旋在众人头顶,久久不散。
银毛小兽不安地刨抓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呜咽,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却弥漫着不祥暗红雾气的林间空地。
王起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混沌之眼穿透那层薄薄的红雾,看到了其中交织的、更加狂暴与灼热的恶意能量丝线,与之前影月卫和幽影族的阴冷死寂截然不同。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硫磺的灼热气息。
“南离朱家。”白素星眸微凝,语气肯定。
她对各派功法气息极为敏感,这片区域弥漫的火元之力,精纯而霸道,带着南离朱家特有的、如同地脉熔岩般的燥烈。
慕容九冷哼一声,紫电剑上的雷光似乎都受到了那灼热气息的刺激,变得更加活跃跳跃。
“刚走了幽冥海的鬼祟,又来了朱家的疯狗,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话语刻薄,眼神却愈发警惕。
朱家功法刚猛暴烈,与幽冥海的诡谲难防是两种路数,但同样致命。
王起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红雾笼罩的空地。
在他的感知中,那里并非空无一人,而是潜伏着数道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炽热而危险的气息。
他们在等待,如同布置好陷阱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踏入最后的绝杀区域。
“他们在等我们进去。”白素低声道,“那片红雾不简单,似乎能紊乱感知,放大负面情绪。”
王起点了点头。
他自然也感知到了那红雾的诡异,其中蕴含着一种类似“狂躁”、“愤怒”的精神污染,与朱家那霸烈如火的力量相辅相成。
“既然主人盛情相邀,”王起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岂有不去之理。”
他一步踏出,率先走入了那片暗红色的雾气之中。
慕容九和白素紧随其后,一踏入红雾范围,两人便同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体内真元星力都似乎受到刺激,运转加速,却隐隐有种失控的迹象。
慕容九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紫电雷光不受控制地外泄,将脚下一片枯草电成焦炭。
白素则感觉星辉摇曳,灵台识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难以保持绝对的清明。
这红雾,果然邪门!
王起周身混沌气流自然流转,将那无形无质的精神污染隔绝在外,丝毫未能影响他。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红雾中的能量,正在被他的混沌之力缓慢地同化、吸收,虽然极其微量,却也是一种补充。
空地中央,红雾最浓郁之处,五道身影缓缓浮现。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赤发如火,面容粗犷,双目开阖间仿佛有岩浆流淌,正是之前曾在陨星壑出现过的朱家隐世老祖——朱煌!
他此刻气息更加凝练,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脚下的地面都已熔化成暗红色的琉璃状。
他死死盯着王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在他身旁,站着四人,皆是朱家精锐,身着赤红战甲,手持燃烧着烈焰的长枪,气息连成一片,如同一个整体,散发出焚尽八方的炽热战意。
他们组成的战阵,显然是为了配合朱煌,发挥出最强的威力。
“小子,没想到你命这么硬,地底都没埋了你!”
朱煌声音轰隆,如同地火奔涌,“交出《星辰归真篇》和九碑星图,老夫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王起看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想要,自己来拿。”
“狂妄!”朱煌怒吼一声,不再废话,周身火元暴涨,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轮人形太阳,刺目的红光瞬间驱散了部分红雾!
他双拳一握,两条完全由精纯南明离火凝聚而成的巨大火龙咆哮而出,交错着,带着焚山煮海的恐怖威能,直扑王起!
火龙过处,空间扭曲,空气被瞬间抽干,留下两道焦黑的轨迹!
与此同时,那四名朱家精锐同时暴喝,手中烈焰长枪掷出,四道凝练如实质的火矛后发先至,封死了王起左右闪避的空间,与那两条火龙形成了绝杀之局!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合击,慕容九和白素脸色一变,正要出手相助——
王起却动了。
他没有拔刀。
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姿态。
他只是抬起了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咆哮而来的两条火龙和四道火矛,轻轻一按。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那足以焚灭一座山峰的恐怖火元之力,在触及他掌心前方尺许之地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墙壁!
火龙发出不甘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陷入泥沼,前冲之势骤停,狂暴的火元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包容的力量强行束缚、压缩!
那四道火矛更是如同撞上铁板的冰块,瞬间凝固在半空,矛尖距离王起的身体不足三尺,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朱煌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
王起五指微微收拢。
那被束缚、压缩到极致的火元之力,如同温顺的绵羊,在他掌心前方汇聚、坍缩,最终化作一颗只有拳头大小、却内蕴着毁天灭地能量的暗红色火球!
火球表面,甚至还能看到那两条火龙挣扎扭曲的残影!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起手腕轻轻一抖。
那颗凝聚了朱煌与四名精锐全力一击的暗红火球,以比来时更快数倍的速度,原路反射而回!目标,直指朱煌!
“不——!”
朱煌发出惊恐的咆哮,拼命催动火元想要抵挡,但那火球中蕴含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力量,更夹杂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冰冷而绝对的混沌意志!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朱煌身前炸响!
暗红色的火焰如同怒放的血色莲花,瞬间将他与那四名精锐吞噬!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恐怖的火浪席卷开来,将周围的古林瞬间夷为平地,连那诡异的红雾都被这狂暴的能量冲击驱散了大半!
火焰散尽。
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以及坑底五具几乎碳化的、不成人形的残骸。
南离朱家隐世老祖朱煌,连同四名精锐,被王起以他们自己的力量,一击反杀,尸骨无存!
慕容九和白素怔怔地看着那片焦土,又看了看缓缓收回手的王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们知道王起变强了,却没想到强到了如此地步!
那可是朱煌!成名数百年的老怪!竟连让他拔刀的资格都没有?
王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那初醒的混沌之力运转时带来的、仿佛能执掌一切的强大感。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自侧后方袭来!
目标并非王起,而是……刚刚因震撼而心神稍懈的白素!
那是一根细如牛毛、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反光的毒针!
速度快得超越思维,而且无声无息,直到临近白素后心三尺,才被她的护体星辉本能地感应到!
白素脸色骤变,想要闪避已然不及!
那毒针上蕴含的阴寒歹毒气息,让她灵魂都感到战栗!
“小心!”
慕容九惊呼,紫电剑雷光暴涨,试图拦截,但那毒针轨迹刁钻,竟巧妙地绕过了雷光的覆盖范围!
眼看毒针就要没入白素背心——
一直沉默的王起,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并指如剑,对着那毒针袭来的方向,隔空轻轻一点。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磬敲击的轻响。
那根足以瞬间毒杀神魄境强者的诡异毒针,在距离白素背心尚有一寸之地,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骤然停滞,针尖与虚空接触点,荡漾开一圈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空间涟漪。
随即,毒针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调转方向,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沿着原路反射而回!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以及物体倒地的声音。
王起这才缓缓转过身,混沌般的目光扫过那片阴影。
“幽冥海的朋友,”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杀意。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行此龌龊伎俩?”
林间阴影蠕动,一个如同干尸般枯瘦、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黑色短笛,胸口插着那根反射回来的毒针,针周围的皮肉正在迅速变得漆黑、腐烂。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如同骷髅般、没有任何血肉的面孔,只有两点幽绿的光芒在眼窝中跳动,充满了怨毒与惊惧。
“你……你竟然……”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骨头在摩擦。
王起没有兴趣听他将话说完。
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归无”意境的混沌之力,如同清风拂过。
那黑袍干尸的身体,连同他手中的断笛,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字迹,从头到脚,无声无息地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慕容九和白素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王起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她们理解的范畴。
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强大,更是对规则、对“存在”本身的某种掌控!
王起收回目光,看向惊魂未定的白素,微微颔首:“没事吧?”
白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后怕,摇了摇头:“没事,多谢。”
王起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经过连番厮杀,古林中的恶意丝线似乎稀疏了许多,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并未完全消失。
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更加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的混沌之眼望向古林更深处,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股更加隐晦、更加深沉、如同深渊般的气息。
看来,真正的对手,还没有露面。
王起握了握手中的断界之刃,眼中那团混沌之火,燃烧得愈发平静,也愈发冰冷。
他的路,注定由尸骨铺就。
谁来,便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