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份平静,却让相玥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她看着女帝赐下的那株玉雪参,通体晶莹剔透,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这是千年人参,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圣品,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
可在这深宫之中,最珍贵的东西,往往也伴随着最致命的危险。
当天晚上,相玥便感觉到了。
她正准备就寝,忽然觉得喉间一阵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紧接着,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猛地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雪白的帕子上。
“殿下!”李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扶住她。
相玥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声张。她强撑着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杯白天女帝赏赐后宫人送来的茶。她记得,这茶是皇夫宫里的宫人送来的,说是皇夫娘娘体恤她身子弱,特赐的“安神茶”。
她颤抖着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簪。这玉簪是父妃留下的唯一遗物,通体碧绿,簪头雕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更重要的是,这玉簪是用西域的“碧玉寒铁”打造,遇毒则黑。
她将玉簪的簪头,轻轻浸入茶水中。
不过片刻,那原本温润的碧绿色簪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
鹤顶红。
相玥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知道,这深宫里的杀戮,已经开始了。因为女帝的偏爱,她这颗原本无人问津的棋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她靠在床头,冷汗涔涔。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院子里。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三日后,太医院派来了新的太医。
“殿下,这位是萧太医,从今日起,由他为您诊治。”李嬷嬷引着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
相玥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太医官服,面容清俊,眼神温和,手中提着一个药箱。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静嘉殿下,在下萧景行。”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如他的外表一样,温和而沉稳。
相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萧景行走到床边,示意她伸出手。他的指尖微凉,搭在她的脉搏上时,相玥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执笔和制药留下的痕迹。
他诊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殿下体内的寒毒,比在下想象的还要严重。”他收回手,沉声道,“而且,近日似乎又中了新的毒?”
相玥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太医,医术竟如此高明。
“萧太医果然名不虚传。”她轻声道,“前几日,确实有人给本宫送了一杯‘安神茶’。”
萧景行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殿下可还留着那茶?”
相玥摇了摇头:“已经倒了。”
“可惜了。”萧景行叹了口气,“不过殿下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您调理身体。”
他打开药箱,取出一排银针:“在下先为殿下施针,缓解您体内的寒毒之痛。”
相玥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问道:“萧太医,你为何要救我?”
萧景行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她:“因为陛下赐名,便是赐命。而我,身为太医,救死扶伤,是本分,也是……心愿。”
相玥笑了。这是她自女帝赐名后,第一次笑。那笑容很淡,像一朵在寒风中悄然绽放的梅花,清冷而脆弱。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愿意为她执灯的人。
而在永宁宫的宫墙上,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正静静地站着。他像一道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看着偏殿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以及灯光下相玥苍白的脸,眼神深邃。
他叫谢无妄,是女帝最信任的暗卫统领。女帝派他来,暗中保护这个突然得宠的静嘉皇女。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娇弱无能、只会哭哭啼啼的皇女。可当他看到她用玉簪试毒时的冷静,看到她面对萧景行时的淡然,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女子,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一种惊人的坚韧。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和……清醒。
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叫相玥的女子,究竟会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中,走出一条怎样的路?
而在宫外的丞相府,丞相之子沈知白正坐在书房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他面前的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局势胶着。
“母亲,”他轻声说,“女帝对静嘉皇女的恩宠,来得蹊跷。”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当朝丞相沈崇。她捻着胡须,眼神阴鸷:“恩宠?哼,不过是女帝的一颗棋子罢了。她想用这个病弱的皇女,来制衡皇夫和那些宗室亲王。”
“可这颗棋子,似乎并不简单。”沈知白放下棋子,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听说,她用一根玉簪,就识破了皇夫的鹤顶红。”
沈崇冷笑一声:“就算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这朝堂之上,智慧,有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
沈知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苍白而清亮的身影。他忽然很想见一见这个静嘉郡主,看看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而在质子府,敌国北狄的质子楚南汐正站在演武场上,一剑砍断了一根粗壮的木桩。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听着下属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静嘉皇女?一个靠女帝宠爱才能活到现在的病猫?”他冷哼一声,“本皇子倒要看看,她能在这深宫里,活过几天!”
夜色渐深,永宁宫的偏殿里,相玥独自站在窗前。她看着窗外那轮明月,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知道,从女帝踏入这偏殿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彻底改写了。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安静等死的病弱皇女,她成了这盘权力棋局中,一个举足轻重的棋子。
她摸了摸发间的玉簪,那是父妃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轻声呢喃:“父妃,女儿不想争,可他们,不给女儿活路啊。”
风过,窗边的兰草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她的低语。相玥知道,从今夜起,她必须学会在这荆棘丛生的深宫中,为自己,也为那些真心待她的人,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