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收了,江宅的院子被冲得发亮。门廊檐口还滴着水,像呼吸拖了尾音。客厅的灯是暖黄的,茶几上摆着三只杯子——两满一半,另一只只剩温度。
江正霄站在窗边,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脊背像被岁月熨得笔直。他回头时,眼神里第一次没有命令,只剩一种把话说清楚的笨拙。江阮和顾琴并排坐着,彼此不拉手,却像把对方的重量都接住了。
“我想把今天的话,”江正霄先开口,声音慢了一格,“写在纸上。”
“好。”江阮把玻璃白板笔递过去。
他在白板上写了三行——
对象:体面
编号:恐惧
期限:到此为止
“我年轻的时候,”他盯着那三行字,“‘体面’是活路。谈判桌上,体面是筹码;内外关系,体面是挡风的墙。后来我把它当成一件盔甲,穿久了,以为它等于正确。”
他顿住,像在从身上卸一块铁,“但你把盔甲穿太久,会忘了里面的人会喘不过气。”
顾琴轻轻“嗯”了一声:“我那时候也以为,不闹事就是体面。是我先错了方向。”
江正霄转身,拿出一叠打印纸,边角压了白色小贴:对象:补偿名单;编号:被忽视的人;期限:一个月内完成。
“这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他把纸递给江阮,“我同意公开道歉,但更重要是补偿。补的不是风评,是被我们忽视的人。”
江阮展开第一页:
门卫老郑:十七年未休足年假,节日加班以“倒休”替代但从未落实;方案:补发加班费+年休货币化补偿+体检回执。
库房阿姨王梅:手腕劳损被归因“个人体质”,未报工伤;方案:补报工伤+理疗回执+岗位再设计(减负)。
车间师傅焦春:提案被屡次“借用”,未署名;方案:追溯署名+提案奖金+“匠人奖学金”以他名命名首期。
司机老吴:夜间接送被算作“待命”,无夜班补贴;方案:补贴回溯+安全驾驶年奖。
纸张后面还有两页,密密写着:保洁、保安、食堂、后勤——那些把公司“运转”撑起来,却总被归入“背景”的名字。
“这份名单是谁做的?”江阮问。
“你哥哥的老同事帮我把账翻了一遍,”江正霄坦白,“也有吴嫂提醒我几个名字。我欠他们。”
他抬起眼:“阮阮,你常说**‘回执’。这次我也要回执**。一个月内,人事把补偿回执贴到纠错看板—内部版,允许匿名反馈。若有人不愿匿名,也可以来找我——对象:江正霄;编号:补偿面谈;期限:每周三晚七点。”
江阮没有立刻回答。她把名单又看了一遍,指尖在“匠人奖学金”那行停了两秒,像听见了机器房里久被忽略的嗡鸣。
“爸,”她抬头,“补偿不是恩赐,是纠错。这份名单,我会让监督委员会抽查,回执公开到内部合规板;若有人选择外部监督,我们也不拦。可以吗?”
“可以。”他没有犹豫。
顾琴把热毛巾递给江正霄,“坐下来吧,喝点热的。”
他终于坐下,像一棵树把根从石缝里挪出来。他看着江阮,忽然笑了笑,笑里带着自嘲:“我还欠你一句话。”
“哪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体面当成正确,对不起我错把沉默当担当,对不起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让你一个人去对付世界。”
顾琴的手指抖了一下。她压住眼眶:“那我也要说一句‘对不起’。我当年在亲戚面前说‘别闹’,不是要你忍,是我害怕。那时候我不懂,不闹并不会让世界对你温柔,只会把你推回地狱。”
客厅静了一瞬,钟声在墙里走了两步。
江阮把两人的话接住,像把一堵墙拆成砖:“**我们今天把‘对不起’写在纸上,但以后要把‘怎么办’写进制度。爸,你这份补偿名单,我会加三条:
1)对象:被忽视的人;编号:补偿—复盘—再设计;期限:d+30、d+90 两次复盘;
2)对象:沟通;编号:‘直达cEo’匿名信箱+回执;期限:即刻上线;
3)对象:文化;编号:每季度‘看不见的人’**致敬会;期限:长期。”
她把笔递回去:“你写上去。写在纸上,就不会被潮气吞掉。”
江正霄一笔一划写完。字不算漂亮,但每一笔都落在纸的筋络里。他搁下笔,像终于把盔甲脱到脚边。
“还有最后一件,”他看向顾琴,“咱们家——以后不再用‘家丑不可外扬’压人。家里做错了,也有回执。对象:江家;编号:家规卡2.0;期限:今晚生效。”
顾琴点头,眼里的水终于掉下来,又被她用手掌抹开。“我们不再为体面背锅。”
江阮站起来,抱了抱两人。拥抱并不激烈,却像一张账单被人当面签了字。家庭线在这一刻,完成了一次成熟的和解:不是“重来”,是“承认后,继续”。
门外雨停,月亮把云边推开一寸。江阮把“补偿名单”的第一页拍照发给纪南川:“对象:内部纠错;编号:补偿回执;期限:d+30。**”
很快回信:“**收到。**制度里也有家的位置。”
互动问句|“补偿名单”里你最想优先推进哪一类看不见的劳动:保洁\/保安加班回溯、库房\/车间工伤补报,还是提案追溯署名与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