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相国府。
廊下的风，吹得人骨头发冷。
董昭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
“仲达，你倒是给个准话，这局，到底该怎么破？”
司马懿把手拢在袖子里，半垂着头。
“破不了。”
“什么？”
董昭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说，这是个死局。”
司马懿的语调平得像一潭死水。
“公仁，你以为长安这十万大军，是魏王想动就能动的吗？”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紧闭的内室房门。
“北面，鲜卑、胡羌，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一部不得分兵去看？”
“辽东的公孙康，更是头养不熟的狼，随时都可能在背后咬人。”
“还有荆州那个关羽，他要是脑子一热，不打襄樊，转头去捅汝南的后心，谁来挡？”
司马懿每说一句，董昭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们现在，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破房子。”
“拆了东墙去补西墙，只会塌得更快。”
“那刘备……”
“刘备学高祖还定三秦？难。”
司马懿摇了摇头。
“当年三秦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如今关中尽归我大魏，陈仓等地，固若金汤。他刘备想打进来，没那么容易。”
“魏王担心的，不是刘备能不能打进来，而是人心。”
董昭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是啊，人心。
这才是最要命的。
……
南郑，汉中王府。
气氛与长安的愁云惨淡，截然不同。
张昭带着一万五千名江东士卒，踏上了归途。
孙权的回信，也由使者送到了刘备案前。
信中，孙权表达了对汉中王“信守盟约”的赞赏，并主动提出，驻扎在长沙郡的江东兵马，可以后撤三十里，以示诚意。
“这个孙十万，总算是开了点窍。”
法正看完信，撇了撇嘴。
“他这是怕我们缓过劲来，掉头去打他。”诸葛亮轻摇羽扇，“不过，他既已示好，我们也不可小气。”
“传令子龙，将长沙郡的兵力，减至两千人，以作日常守备即可。”
刘备下令。
“其余兵力，调往零陵、桂阳，加固城防。”
“父王英明。”刘禅在一旁补充道，“减兵是姿态，加固城防是保险。既让孙权安心，也防着他背刺我们。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
没过几日，江东又传来消息。
孙权亲自护送孙夫人，以及他的两个女儿，启程前来蜀中，履行婚约。
孙刘联盟，这一次算是彻底焊死了。
可一件怪事，却让王府内的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
“曹操没反应。”
诸葛亮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徐州的位置。
“合肥丢了，徐州门户大开，这对曹魏的打击，不亚于一场大败。可曹操居然没有从长安调一兵一卒去支援。”
法正也捻着胡须：“不合常理。就算他要防备我们，也不至于对徐州的危局坐视不理。曹洪手里的兵力，根本挡不住孙权。”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大帐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曹操是何等样人？
睚眦必报，多疑善变。
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能忍气吞声？
这不科学。
“军师，孝直先生，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刘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什么可能？”
“会不会……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了？”
刘禅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斗，此话怎讲？”刘备问。
“我听闻，曹贼晚年，有严重的头风病。”
刘禅组织着语言。
“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这一次，他先是在汉中大败，又是合肥失守，张辽战死。接二连三的打击，会不会让他的病，急剧加重？”
他看着众人。
“比如，病得下不了床，连军令都发不出来了？”
嘶——
大帐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个猜测，太大胆了。
但也太合理了。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曹操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曹魏的指挥中枢，可能已经瘫痪了！
“若是如此，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诸葛亮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长安”两个字上。
“我们应当立刻发兵，直取长安！”
“没错！”法正也站了起来，“派一支精锐，试探性进攻。若长安守军反应迟钝，指挥混乱，就说明世子殿下的猜测是对的！届时，大军掩杀而上，一举可定关中！”
刘备也有些心动。
拿下关中，重现高祖伟业，这是他一生的梦想。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不妥。”
刘禅却摇了摇头。
“为何不妥？”诸葛亮问。
“太冒险了。”刘禅走到舆图前，“直接打长安，等于把所有赌注都压了上去。万一曹贼是装病，诱我们深入，怎么办？”
“试探，也容易打草惊蛇。一旦曹军有了防备，我们再想打，就难了。”
“那依你之见呢？”法正问。
“我的想法是，咱们不理长安。”
刘禅的手指，从汉中出发，划过一条崎岖的路线，最终停在了地图的西北角。
“咱们出祁山道，先取雍凉。”
“取雍梁？”
“对。”刘禅点头，“雍凉地势高，民风彪悍，自古便是产马之地。拿下雍凉，就等于站在了长安的房顶上。”
“想什么时候往下丢石头，就什么时候丢。”
“这叫，先上房，再揭瓦。”
刘禅用了个很形象的比喻。
“我们占据了雍凉，就有了战略纵深和骑兵来源，对长安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到那时，曹贼是死是活，我们一看便知。”
“他要是真不行了，咱们的大军就从雍凉和汉中两路并进，顺势拿下长安。”
“他要是还有一口气，咱们就占着雍凉，慢慢跟他耗。以雍凉之兵，袭扰关中，让他永无宁日。”
“如此一来，无论曹贼是真病还是假病，我们都立于不败之地。怎么算，我们都不亏。”
一番话说完，大帐内鸦雀无声。
诸葛亮和法正，都陷入了沉思。
刘禅的这个计划，没有诸葛亮“直取长安”那么激进，也没有法正“奇兵试探”那么诡谲。
但它稳。
不管局势如何变化，都能保证蜀汉的利益最大化，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好！”
刘备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就按阿斗说的办！”
“先上房，再揭瓦！”
“传孤王令，命黄忠为前部先锋，魏延为副将，即刻整顿兵马，出祁山道，夺取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