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3章：宇宙法则
规则沙盒，在高空彻底成形。
那片原本只是被几笔线条勾勒出的空白区域，此刻被完整地从战场中「抠」了出来，像是一块被手术刀切割下来的组织，被放到显微镜下单独观察。
所有人都看见——
沙盒的边缘，浮现出细密的坐标轴。
横轴标注的是时间，纵轴标注的是空间与高度，更深一层，还有只有极少数人看得懂的「因果」与「规则层级」的标记。
原本连绵的山河，在进入这片沙盒之后，被切割成一格一格的小方块。
每一格里，都压缩着完整的一幕——某支军队的冲锋残影、某条大江的水波、某座山峰上未散的剑气。
时间不再是连续的长河，而是被粗暴拆成一块块可以单独抽取、单独编辑的瓷砖。
空间也不再是无限延展的天地，而是被标上坐标的网格，任何一寸土地都能被精确指认。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世界」这个项目，从运行界面硬生生切回了开发调试模式。
——
「这就是……宇宙法则层的『沙盒』？」
有阵师喃喃。
他看着那一格格时间碎片，喉咙发干。
平日里，他们用星图、阵纹、法器模拟出来的小型试验场，已经足够让人惊叹。
可在这一刻，那些心血之作在宇宙法则搭建出的真正规则沙盒面前，简直像是孩童堆出来的沙堡。
「别说话。」
旁边一位老阵师低声。
他的手指在颤抖。
不是怕。
是被那种几乎赤裸呈现出来的「底层结构」震住了。
「认真看。」
「这辈子可能就这一回。」
——
宇宙使者站在沙盒的上方。
它没有任何夸张的仪式动作。
只是极自然地伸出手，像是一个熟练的工程师，伸向键盘与控制台。
「本次演示。」
它开口。
声音依旧平静。
「目的：说明本层宇宙法则与本地路径之间的层级差距。」
「范围：局部。」
「对象：重力、时间、因果。」
话音落下。
它的指尖，轻轻落在沙盒的一个角落。
——
那是原本战场边缘的一片普通山地。
此刻被挪进沙盒中后，山石与树林的轮廓依旧清晰，却都蒙上了一层细碎的格线。
宇宙使者在那一块区域的「重力」字段上轻轻一点。
所有人眼前的视野，忽然就「歪」了一下。
不是他们自己站不稳。
而是那片山地内部的「下方」，被人悄无声息地改成了「上方」。
被丢在那一格里的几块巨石，原本老老实实躺在山坡上。
下一瞬，却像是被某只无形之手一把拽走支撑，齐刷刷朝天空坠去。
尘土、碎叶、飞鸟、山泉。
一切原本顺应重力向下的事物，在那片区域里全都调了个头。
山泉逆流而上，溅起水花之后又被新的「下方」拉走，变成诡异的瀑布。
一只恰好在那一格边缘飞过的妖禽，下意识拍动翅膀维持平衡，结果半边身子在正常重力场，半边身子在反转重力场，硬生生被扭成一个极其滑稽又危险的姿势。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连忙扑出那一格，落入正常天地后，浑身羽毛都在发抖。
——
「重力反转。」
顾青云在议事平台上，低声念出这四个字。
对大多数修士来说，这种程度的「规则奇迹」几乎已经可以直接写进神话。
可在他的视野里，那一整片区域上空，正清清楚楚悬着一个字段。
「接口：modifyGravitydirection。」
「参数：RegionId=Sb-042；Vector=(0, 1, 0)→(0, -1, 0)。」
「权限：U-Level（Universe）。」
「兼容性注释：仅限沙盒环境，不建议在生产宇宙直接调用。」
每一个字都是冷冰冰的。
没有任何「神迹」二字。
只有一份干净的接口调用记录。
——
宇宙使者并未在这上面多做停留。
它只是稍稍一动指尖，又在另一处字段上敲了一下。
这一次，它改动的，是时间。
沙盒中的某一小格时间轴，忽然被人从中间掐断。
那一格里，本该向前滚动的画面，仿佛被按下了倒放键。
一名正朝前奔跑的修士，脚步突然向后挪动。
他刚刚甩出去的法器，从空中倒飞回来，稳稳落回他手里。
被他轰塌的石壁，在无形之力的牵引下，一块块飞回原位，尘土重新「吸」回地面，连空气中的碎光都按原路线退回。
所有人亲眼看见——
那一格里的时间，被硬生生「回滚」了数息。
「接口：RollbacktimeSlice。」
「参数：RegionId=Sb-017；deltat=-3.2s。」
「权限：U-Level。」
「兼容性注释：频繁回滚可能导致日志膨胀，建议仅用于审查场合。」
顾青云看着那一行行说明，心口一阵发紧。
——
第三次改动，发生在因果上。
沙盒的一角亮起。
那里原本是一小片平原，一队修士正在对峙。
宇宙使者手指轻轻一勾，那一片区域上方浮现出一个新的标记。
「因果写入模式：延迟。」
一名修士挥出一道剑光。
剑光划破空气，准确命中对手的护身光罩。
按理说下一瞬，应该是光罩破碎、剑气入体，血花飞溅。
可在沙盒里，那一切都没发生。
剑光击中光罩的一刻，所有后续画面仿佛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截断。
剑气停在半寸之外。
光罩保持着被击中的形状，却既不破裂，也不弹回。
所有事物像是被人按下了「结果待写回」的标记。
在那一格里，动作可以继续。
声音可以继续。
唯独「结果」，被冰在了某个看不见的缓冲区中。
「接口：markcausalitypending。」
「参数：RegionId=Sb-023；Scope=batEvents。」
「说明：暂缓写入因果，待审查通过后统一写回或重写。」
这一行字，在顾青云视野中亮得格外刺眼。
——
宇宙级法则，在这片沙盒里随手拨动着「重力」「时间」「因果」三根世界的基石。
对所有本地修士来说，这是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创世权柄」。
对顾青云来说，这些操作却一步步在他脑海中，拆解成一连串冷静的调用。
「……原来如此。」
他喃喃。
「所谓宇宙法则。」
「也不过是写在比我们高一层的『代码』。」
「只是他们的模块。」
「我们暂时没有读写权限而已。」
——
他话音刚落。
沙盒内部的规则场，忽然轻轻一压。
那种感觉，就像是整片空间被某只巨大无形的手掌按下去了半寸。
顾青云只觉得胸口一窒。
他甚至没看见宇宙使者做了什么动作。
只是在某一行参数里，多了一条。
「本地异常样本：进入沙盒观察模式。」
下一瞬，他脚下的议事平台边缘一闪。
整个人连同所处的那一小片空间，被直接「剪」进了沙盒里。
没有传送阵的光。
没有空间破碎的波纹。
只是视角略微一抖，他已经站在了那片被规则网格覆盖的土地上。
——
这里的天地，与外界略有不同。
空气里的灵气被粗暴按成了一条条流向清晰的线段。
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每一次念头波动，都会在不远处的一张「监控面板」上留下波动曲线。
宇宙法则本身，像一层极薄的透明天幕，压在整个沙盒之上。
他稍稍抬头，就能看到重力、时间、因果那些底层常量的当前值，在天幕上滚动。
「欢迎来到我的规则场。」
宇宙使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这里。」
「本地一切路径。」
「都要先通过宇宙法则的类型检查。」
话音未落。
顾青云下意识抬手，想要调动仙帝后期的力量，构建一道最基础的「防护罩」，以防自己在这片陌生规则场中被瞬间碾碎。
灵力刚刚汇聚。
天幕上的某一行小字忽然亮了一下。
「检测到本地路径调用。」
「接口：LocalShield。」
「兼容性：部分通过。」
下一刻，他辛苦调动出来的防护，就像被人拿刀轻轻在边上划了一圈。
所有花哨的特效、复杂的层叠符纹，被一层层剥掉。
最终只剩下最朴素的一层「能量屏障」，勉强套在他身上。
「……」
顾青云低头，看着那层被宇宙法则「降级处理」后的护罩。
在外面，这套防护足以应对仙帝层面的绝大多数攻击。
可在这里，它连样子都被改了。
「你在本地写的东西。」
宇宙使者淡淡解释。
「在这里，要先经过一次『规范化』。」
「不符合底层接口规范的部分，会被自动降级或裁剪。」
「你可以理解为——」
「我在给你的代码跑静态检查。」
话音落下。
一股无可名状的压力，自上而下落下。
顾青云的膝盖微弯。
他咬紧牙关，才勉强没有跪下去。
——
在这片规则场里，他所有的力量，都被迫挂在宇宙法则这一层之下。
就像曾经在太虚剑宗时，他写的小工具必须运行在宗门大阵提供的环境里一样。
差别只是——
这一次，他站在了「被托管」的一端。
而非托管别人的那一端。
「感受到了吗？」
宇宙使者问。
「这就是层级。」
「你在本地看似可以调动的所有权限。」
「在这里。」
「都会被重新定义。」
——
顾青云没有回答。
他只是拼命稳住呼吸，把注意力从那股几乎要把他按碎的威压上抽回来一分，投入到天幕上的那些字段里。
「接口名。」
「版本号。」
「兼容性注释。」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一遍遍滚动。
他忽然意识到——
就在这片看似绝对碾压的规则场中。
宇宙使者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演示。
本质上也都在调用某个写好的「模块」。
那些模块或许复杂到远超他的理解。
但它们仍旧是被写出来的。
仍旧有结构。
仍旧可以被记录、被观察、被分析。
——
宇宙使者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
它问。
顾青云抬头。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被宇宙法则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
「在看。」
「你们写的文档。」
宇宙使者沉默片刻。
随后，它抬手。
天幕上原本略显朦胧的部分字段，忽然被放大了一点。
不是完全开放。
只是让他看得清楚了一层。
「你想看。」
「那就看。」
「反正。」
「能看懂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
——
更多的接口名与条款编号，在他视野中一行行滑过。
「ApplyUniverseLaw(Field=Gravity, mode=Invert)。」
「ApplyUniverseLaw(Field=time, mode=Rollback)。」
「ApplyUniverseLaw(Field=causality, mode=pendingwrite)。」
「Evaluatebranch(ExperimentId=U-xx-314, Sampletype=Anomaly)。」
「LongtermStabilitydelta：
pending……」
顾青云盯着那一行「Evaluatebranch」看了很久。
他看见在那行条目后面，还有几个尚未完全写入的字段。
「optimizationcontribution：？」
「ResetRisk：？」
「Remendation：？」
——
「如果某条异常路径。」
宇宙使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明显有所指。
「在统计上被证明有助于优化长线架构。」
「那么根据本层标准模板。」
「我们不会立刻选择删库。」
「而是将其列入观察样本。」
「增加观测周期，持续评估其正负影响。」
天幕上的某一行说明随之亮起。
那是写在更高处的一条总则。
不是给某个具体世界的，而是给所有类似实验宇宙的。
顾青云的心，猛地一震。
——
原来如此。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之前，他只是模糊觉得：
既然宇宙层愿意为他们这一片高危样本多派一个使者，至少说明还没完全打算一键回收。
可现在，他第一次亲眼看见那条「不鼓励立即删库」的总则。
第一次确认——
只要某条异常路径，在长线统计上被证明「有价值」。
那么在那些更高一层的视角里，它就不再只是「危险」。
而是有资格被放到「观察样本」那一栏里。
「所以。」
他心底默念。
「问题不在于我们是不是异常。」
「而在于。」
「我们能不能把这条异常路径。」
「写成一条能让你们承认『有价值』的路径。」
——
宇宙法则的威压，仍旧在持续。
顾青云的膝盖已经有些发软。
可在那股几乎把人全身每一寸骨骼都压出裂纹的压力之下，他却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仙帝后期路径，在某个极高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模糊的「空位」。
那道空位并不属于本地任何境界划分。
也不属于天界曾经给出的那些等级。
它更像是——
在宇宙法则这张庞大的版本树上，某个尚未填满的节点。
「如果。」
顾青云在心底，对那道空位轻声说道。
「我能把自己的路。」
「部分对齐你们这些条款。」
「把统一法则和 debug 框架写进一个你们也能看懂、能复用的模板。」
「那么。」
「也许连我自己。」
「都可以被当成一段『可观察』而不是立刻『回收』的代码。」
——
他没有现在就动。
因为他很清楚。
一旦在这片规则场里贸然开始重写自己的路径。
那将不再只是「演示」。
而是一场几乎没有后悔机会的赌博。
那一刻，宇宙使者的视线，似乎也顺着那道模糊的空位看去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