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周岁宴上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散尽呢,前头乾清宫就传来消息,说皇上在朝会上发了好大的火。
蔓萝正在永和宫里,拿着个拨浪鼓逗弄刚睡醒的女儿瑾瑜,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笑,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抓,春喜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点紧张又有点解气的神色,凑到蔓萝耳边低声禀报。
“娘娘,听说今日早朝,皇上把那个带头递折子的涂御史给狠狠申饬了一顿,当场就下令廷杖,革职查办了!”
蔓萝手里晃拨浪鼓的动作顿了顿,面上没什么意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继续逗着女儿,语气平淡:“皇上自有圣断。”
春喜却忍不住小声嘀咕:“活该!谁让他们那么编排娘娘,说什么牝鸡司晨,奴婢听着都生气!”
蔓萝抬眼看了她一下,唇角微勾:“行了,皇上已经替咱们出气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必再提。”她将拨浪鼓交给乳母,抱起女儿轻轻拍着,“咱们瑾瑜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想额娘?”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回应,像是在告状哥哥刚才抢了她的玩具。
此刻的乾清宫,气氛可就没永和宫这么温馨了。康熙高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底下跪了一片的臣子,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方才皇上那雷霆之怒,犹在耳边。
“好一个威福自专!好一个牝鸡司晨!”康熙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带着冰碴儿,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朕看你们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拿起御案上那本厚厚的奏折,直接摔到了跪在最前面的左都御史涂大人面前。
“涂敏之!你给朕说说,皇贵妃协理内廷,是朕亲口准的!凤印,是朕亲手赐的!她整顿宫务,施恩六宫,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依规办事,有利宫闱安定?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祸乱朝纲了?”
涂御史伏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但还是强撑着回道:“皇上息怒!臣等,臣等绝非此意!只是皇贵妃权柄日重,恐非后宫之福,臣等是担心外戚。”
“外戚?”康熙直接气笑了,打断他,“董鄂明德一个老实巴交的员外郎,他儿子还在翰林院熬资历,这就成外戚了?你们怎么不去看看纳兰家,看看佟佳家当年是何等风光!那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跳出来嚷嚷外戚之患?嗯?”
他目光如电,扫过底下其他几个附议的御史:“还有你们!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把皇贵妃比作吕后、武曌?朕看你们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心思用错了地方!朕的后宫之事,何时轮到你们来指手画脚,妄加揣测!”
“皇上!”涂御史抬起头,老泪纵横,一副忠臣死谏的模样,“老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实在是担心陛下被妇人迷惑,重蹈前朝覆辙啊!皇贵妃她……”
“闭嘴!”康熙猛地一拍御案,声响震得梁九功都一哆嗦,“朕看你不是忠心,是沽名钓誉!”
他站起身,走到丹陛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凛冽的寒意:“涂敏之,构陷妃嫔,妄议宫闱,其心可诛!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拖出去!廷杖四十!革去所有官职,交刑部严加查办!”康熙语气冰冷,“其余附议者,罚俸一年,各自回去闭门思过!若再让朕听到此类攻讦内廷、离间朕与皇贵妃之言,严惩不贷!”
“皇上!皇上开恩啊!”涂御史的哭喊声很快被侍卫拖了下去,剩下的官员们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康熙看着他们,重重哼了一声,甩袖坐回龙椅:“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有人心怀不满,尽管再来试试朕的廷杖硬不硬!退朝!”
“臣等告退。”众大臣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个个面色苍白。
梁九功小心地凑上前,给康熙换了杯热茶:“皇上,您消消气,为那等迂腐之人生气,不值当。”
康熙接过茶盏,却没喝,眉宇间的厉色未消:“朕看他们是安逸太久了!”
“是是是,”梁九功连忙附和,“皇贵妃娘娘贤德,六宫谁不称赞?那些人就是眼红。”
康熙没说话,目光看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永和宫里那个此刻可能正陪着孩子们的人,想到蔓萝,他心头的怒火才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坚定。
他的蔓萝,受了这等委屈,怕是又要暗自神伤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再给她添堵。
傍晚,康熙踏着夕阳来到永和宫,一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胤荣稚嫩的背书声,还有蔓萝温柔的纠正指导。
“皇阿玛!”胤荣眼尖,第一个看到康熙,立刻放下书跑了过来。
康熙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嗯,重了些,今日功课都做完了?”
“回皇阿玛,做完了!额娘还夸儿臣字写得好呢!”胤荣搂着他的脖子,小脸满是骄傲。
蔓萝也笑着迎了上来,替他解下披风:“皇上来了,正好晚膳刚备好,今儿有您爱吃的清蒸鲥鱼。”
她神色如常,眉眼温柔,仿佛完全不知道白天前朝发生的那场风波,康熙仔细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或后怕,却没有,她只是很自然地接过他的披风交给宫人,然后牵起他的手往膳桌走。
“皇上瞧着有些乏了,可是政务繁忙?”蔓萝一边布菜,一边关切地问。
康熙握住她忙碌的手,拉她在身边坐下:“没什么,都处理完了。”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前头的事你可听说了?”
蔓萝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笑了笑:“春喜提了一嘴。臣妾没往心里去。”她夹了一筷子鱼腹肉,细心剔掉刺,放到康熙碗里,“皇上快尝尝,这鱼今早才送到,新鲜得很。”
她这般浑不在意的态度,反而让康熙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的贵妃,总是这么懂事。
“朕已经处置了。”康熙看着她说,“往后,不会再有人敢胡说八道。”
蔓萝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灯光下眼眸亮晶晶的:“臣妾知道,有皇上在,臣妾什么都不怕。”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再说了,臣妾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怕他们说呢!他们越说,越证明臣妾这个皇贵妃当得称职,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康熙被她这话逗得眉头舒展,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呀,倒是想得开。”
“那当然,”蔓萝俏皮地眨眨眼,“跟那些人生气,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特意让人送来的这桌好菜?还有咱们荣儿和瑾瑜、胤禛等着臣妾照顾呢,臣妾可没空理那些闲言碎语。”
正在努力自己用勺子吃饭的胤荣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附和:“嗯!额娘最好了!”
旁边摇车里的小公主瑾瑜也适时地啊了一声,像是在赞同哥哥的话,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康熙心中最后那点因朝堂纷争带来的郁气彻底烟消云散。他给蔓萝也夹了块她爱吃的樱桃肉:“说得对,是朕想岔了,吃饭。”
他心中暗道,他的蔓萝,早已不是需要他时刻小心翼翼呵护的娇花,她有她的韧性和智慧,而他,只需要做她最坚实的后盾,为她扫清一切障碍就好。
至于那些不开眼的人,康熙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廷杖,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