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定格在黄四海那张因极致得意而显得油光满面的脸上。他脸上的嘲笑,他嘴角的讥讽,他眼中那属于胜利者的光芒,就那么突兀地、无比滑稽地凝固在了脸上。
他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又像是被施了最恶毒的定身法,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他张着嘴,那足以塞进一颗鸭蛋的嘴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双暴突的眼球之中,倒映着那个正在沙盘之上高速飞驰的、冒着烟的、自己会跑的“钢铁怪物”,只剩下因极致的、超越了理解范畴的震惊与恐惧,而带来的……一片空白。
“况且,况且,况且……”
那清脆而富有节奏的、从未有人听闻过的金属撞击声,持续不断地响彻在死寂的大厅之内。它仿佛不是敲击在铁轨上,而是化作一柄柄无形的重锤,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无情地敲击在所有商贾的心脏之上,将他们引以为傲的所谓“经验”与“常识”砸得粉身碎骨。
大殿之内,所有人的表情如同被无形之手定格的万花筒,在这一刻呈现出光怪陆离的众生相。
那些追随黄四海的商贾们,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们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仿佛眼前那辆小小的模型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他们引以为傲的垄断,他们精心编织的要挟,在这台自己会跑的钢铁造物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足以被钉上历史耻辱柱的笑话。他们赖以为生的所谓“专业”,被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更高级的力量,碾得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而站在林乾身后的陈润与苏明哲等人,在经历了最初的惊骇之后,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更深层次的敬畏。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被眼前这超越了他们理解范畴的、充满了原始力量与工业美感的画面,彻底击溃了认知。
原来,这才是侯爷真正的底牌!原来,之前所有的隐忍、退让与所谓的“怒火”,都只是为了将这些贪婪的硕鼠引诱至此,进行一场最彻底、最无可辩驳的……最终审判!
陈润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看过无数经史子集、早已波澜不惊的眼中,此刻却蓄满了因极致激动而涌出的泪光。他看着那道在沙盘上风驰电掣的黑影,最终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嘶哑地吐出了两个字。
“神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满室的震撼都吸入肺腑,随即又用一种更为坚定的、充满了无限狂热的语气,再次低语。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相比于文官的震撼,卫疆等军方将领的反应则要直接得多。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辆飞驰的火车模型,眼神中燃烧的,不再仅仅是战意,而是一种更为原始、也更为恐怖的贪婪与渴望!他看到的不是一辆模型,而是一条条永不疲惫的钢铁巨龙,正咆哮着,日夜不休地将堆积如山的粮草、弹药、兵员,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万里之外的任何一处战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周的军队将彻底摆脱后勤的束缚!
这意味着,帝国的大军可以出现在任何他们想要出现的时间与地点!
这意味着,战争的模式,将从根本上被彻底颠覆!
就在这片被震惊所主宰的、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全场的高潮,终于降临。
“好!好一个国之神器!”
一声清朗、沉稳,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赞叹的声音,如同天宪纶音,毫无征兆地从议事厅外传来。
众人闻声猛地回头,只见那位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常服的年轻帝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内阁大臣与禁军统领,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没有半分的迟疑,只有一种如同宝剑出鞘般的锐利与豪情!他仿佛是“恰好”路过,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
他龙行虎步,径直走到了那巨大的沙盘之前。他的目光,炽热地看着那辆依旧在飞驰的火车模型,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赞叹!
随即,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黄四海那张早已面无人色的脸上。他那足以让全场鸦雀无声的、带着无上权威的声音,轰然响起!
“此乃国之神器!林卿,放手去做!”
他上前一步,亲自站在了林乾的身侧,用一种将整个帝国的命运都托付于其肩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向全天下宣告:
“朕,给你做主!”
“凡有阻挠此神迹者——”他顿了顿,那双曾经温润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的帝王怒火,“以叛国论处!”
“轰——”
最后的宣判,终于落下。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还只是震惊,那么此刻,这句“以叛国论处”,便是彻底掀翻了整座棋盘的滔天巨浪!
随着新君那金口玉言落下,黄四海和他身后那群商贾,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与精神,齐齐地、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他们眼中的最后一丝侥 \/\/ fei,也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林乾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他对着新君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那清朗而冷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为这群旧时代的硕鼠,敲响了终结的乐章。
“来人!”
两队早已候在门外的甲士,闻声而动,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大元帅府查明,”林乾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黄四海等一众奸商,在国难当头之际,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恶意串通,意图延误军机!”
他每说一条罪状,黄四海等人的身体便会剧烈地抽搐一下。
“其罪,当诛!”
“然陛下仁德,念其尚有微功。本帅宣布,将黄四海等人尽数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并抄没其一半家产,充作——”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铁路建设基金’!”
最终的审判,终于落下。
甲士们如狼似虎地上前,将那些早已瘫软如泥的商贾们,一个一个地拖了出去。
黄四海在被拖到门口时,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猛地挣扎起来,那肥硕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他回过头,那张因惊骇而彻底扭曲的脸上,涕泪横流。他看着那个依旧静立于沙盘之前的年轻元帅,看着那辆依旧在不知疲倦飞驰的“钢铁怪物”,终于发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后一声绝望的哀嚎。
“不……这不可能!这……这是妖术!”
他的哀嚎,凄厉而又嘶哑,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
然而,这声垂死的悲鸣,非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反而成了旧时代最后的、也是最无力、最可笑的注脚。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陈润等文官,还是卫疆等武将,看着他那副状若疯癫的丑态,眼中只有冰冷的、毫不掩饰的鄙夷。
随着黄四海等人的身影被彻底拖出大厅,一场席卷了整个京城工程界的风暴,就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厅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那辆火车模型依旧在“况且、况且”地匀速飞驰,仿佛在吟唱着一个新时代的序曲。
林乾缓步走到了那面巨大的、代表着整个帝国疆域的沙盘之前。
在年轻的帝王与所有核心臣僚的注视下,他从侍卫早已备好的托盘中,亲手拿起了一枚小小的、代表着“第一颗道钉”的纯银钉子。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那枚闪烁着寒光的银钉,重重地、不容置疑地,钉在了沙盘之上,那个代表着铁路起点的、位于京城之外的位置。
“咚。”
一声轻响,如同新时代的第一次心跳,沉稳而有力。
他的身后,是整个帝国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这个名为“神迹”的钢铁造物,轰然运转的巨大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