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那滴血悬着,像挂了半辈子没落的雨珠。我知道他在等,等我松劲,等蛊卵自己化,等援兵撕开这破阵。
可我比他更清楚——噬魂蛊·子母连心,不是吓唬人玩的。它不炸,它就在你心口孵,孵出一条小蛇,顺着血脉往上爬,啃你神魂当零食。
我弹了下手指,蛊卵轻轻一颤。
他浑身绷紧,血线差点甩出去。
“别。”我说,“你要是真想死,我也不拦,但得先说点热闹的。”
顾长风站在我侧后方,断剑残片横在胸前,腿还在抖,但没倒。他喘得像跑了三百里山路,可手稳。
“小十七……”他声音哑,“别靠太近。”
我没回头,“师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墨无涯笑了,这次不是假笑,是真笑,笑得牙龈都露出来:“楚昭然,你以为你赢了?”
“我没想赢。”我咬开一颗果核,咔哧两下,“我就想知道,谁让我去送死的。”
他眯眼,“你说边陲任务?”
“对。”我把果核渣吐在他鞋面上,“地图是假的,矿坑是空的,连尸气都是我拿蚯蚓屁调的味儿。可那些中毒的兄弟,是真的死了。”
他不答,只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条爬出粪坑的蛆。
我蹲下来,手搭上他肩膀,像老朋友叙旧:“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不是下毒,不是杀人,是——被人当傻子耍。”
我指尖一压,蛊卵往里沉了半分。
他呼吸一顿。
“阵法公会。”他忽然开口,“你以为你那点破阵能瞒过谁?从你接任务那天起,他们就在盯着。”
我挑眉,“谁?”
“执律长老。”他声音低下来,“每三个月,往青玉峰送一次阵核残片,换你师尊闭眼。”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不是因为震惊,是因为——对上了。
之前那些事,全对上了。
伪地图是谁改的?阵法公会备案室。
蛊毒伤员用的是什么毒?万毒窟早年流出的禁方,可配方最后出现在阵法公会药典附录里。
还有空穴阵法……那种结构,根本不是边陲野地该有的东西,那是阵法公会内部考核题!
我摸了摸耳朵,像是在挠痒,其实是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疼,是清醒。
烛九阴在断剑里晃了晃蛇头,青光一闪。
我闭眼。
三次回溯片段——换来的。
眼前一黑,接着出现一间密室,墙上挂着阵图,七个人围桌而坐,手印交错,血线连成环。
我看不清脸,但看清了手。
左三那人,袖口绣着青玉峰的云纹边。
右手边那个,掌心有道裂痕状胎记——我在执法堂卷宗里见过,那是阵法公会执律长老的验身印。
会议内容听不清,可有一句飘进来:“……小十七一死,阵核自现。”
我睁眼。
嘴里的果核已经嚼成了渣。
“所以。”我盯着墨无涯,“你们设局,让我去送死,是为了挖阵核?”
“不是挖。”他冷笑,“是取。你体内有佛性封印,只有濒死时才会松动,阵核才会显形。”
我愣了下。
然后笑了。
笑得差点岔气。
“合着我还得谢谢你们帮我突破?”
他不笑,“你若不死,阵核不现;你若真死,阵核归我。”
“挺周到。”我拍拍他脸,“那你们怎么没算到——我压根不怕死?”
他眼神一动。
我站起身,抬脚从他脚背上挪开,但银丝没撤,依旧缠着他脚踝,尸影在旁边晃,像看门狗。
“你活着。”我说,“比死了有用。”
他皱眉。
“你现在回去,他们还得用你传假消息。”我踢了踢蚯蚓脑袋,“蚓皇,醒醒,别装死了。”
蚯蚓抽了抽,“我头被石头撞裂了……你赔。”
“赔你三个果核。”我说,“先起来,给我撑着场子。”
它哼唧两声,勉强把脑袋抬起来,草环歪在一边,彩虹雾断断续续往外冒,像老炉子漏烟。
顾长风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你真信他的话?”
“信一半。”我抹了把脸,掌心有道划伤,血还没干,“执律长老勾结外人,这事不假。但他说‘青玉峰有内鬼’,却不说是谁——这是想让我们回去自相残杀。”
顾长风眉头皱得更紧,“那怎么办?”
“回去。”我说,“当面问。”
他一惊,“你疯了?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你没死!”
“所以我得赶在他们改口之前。”我捡起断剑,插回腰后,“他们以为我死了,才敢说真话。等我活着回去,他们就得演了。”
烛九阴在剑里晃了晃,“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点头,“是啊,修玄界真苦。可最苦的,是装傻装了十年,还得被人当傻子使唤。”
顾长风沉默片刻,忽然把断剑残片往地上一插:“我去过执法堂档案库。”
我回头。
“上个月。”他说,“有个任务记录被人涂改过,名字用墨盖了,但底下还能看出‘楚’字。”
我眯眼。
“谁改的?”
“借阅登记上。”他声音沉下去,“是三长老的私印。”
我脑子里又“嗡”了一声。
三长老……那个每年给我发新灰袍,说“小十七勤快,该赏”的老头?
我摸了摸脖子,那里有道旧疤,五岁那年毒寡妇咬的。
原来不是巧合。
墨无涯在旁边冷笑:“你现在明白了吧?你师尊护你,是因为你有用。可其他人——只当你是个封印阵核的容器。”
我没理他。
我转身,走到噬灵蚓皇旁边,蹲下,把草环扶正。
“还能走吗?”
它翻了个白眼,“你让我撞石头,又不给疗伤粉,现在问我能不能走?”
“给你加薪。”我说,“以后拉的晶核,归你三成。”
它眼睛亮了,“当真?”
“当真。”
它挣扎着爬起来,尾巴一甩,彩虹雾又续上了,虽然薄,但够撑到山门。
我回头看了眼墨无涯。
“你呢?”他问,“真不杀我?”
“杀你?”我笑,“你死了,谁替我传假话?谁替我引内鬼出洞?”
我朝顾长风招手,“走。”
我们开始往回走。
山路难行,顾长风一瘸一拐,蚯蚓在前面喷雾开路,烛九阴在剑里时不时倒着念两句怪话。
我走在最后,嘴里又塞了颗果核。
嚼着嚼着,忽然想起什么。
我停下,回头。
墨无涯被银丝拖着,慢吞吞跟着,脸上那道血线已经干了,像条旧疤。
“喂。”我喊他。
他抬头。
“你说阵核只有濒死才会现形。”我问,“那要是——我没死,但它自己出来了呢?”
他一怔。
我咧嘴,把果核渣吐在地上。
“你说,他们还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