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地上趴着,脸贴着泥,血和灰混成糊往下淌。可眼睛早睁开了,就那么盯着墨无涯从高台上跳下来的一瞬间。
他落地没声,但脚下那块焦石“啪”地裂了,像被烫熟的饼皮。判官笔尖冲着阵眼一指,空中浮起七道血符,红得发黑,一圈圈往外荡劲儿。
我知道这招不好惹。
上一轮他用金光劈阵,那是虚招,试探我的底。这一回,血丝从他袖口渗出来,顺着笔杆往下爬,黏在半空拧成绳子——这是玩真的,拿命换力,血祭破阵。
第一道符砸下来时,我耳朵里“嗡”了一声。
不是响,是阵纹断了。那声音只有我能听清,像是谁在夜里剪断了一根绷紧的琴弦,细、脆、冷。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接连落下,每一击都精准点在主阵眼的接缝处。
地底传来一阵抽搐,像是阵法在咬牙硬撑。我左手猛地往泥里一插,指尖触到一块硬东西——彩虹晶核的碎片,上次噬灵蚓皇喷完剩的,埋在这儿当后手。
我捏住它,舌尖一顶,把嘴里那口血“噗”地喷在掌心。血雾散开,我五指收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印子,叫逆五行封脉。这玩意儿是我三师姐喝醉了教的,说是能堵漏,就跟拿膏药贴破锅差不多。
印子一成,我立刻把带血的手按在晶核碎片上。
“嗡——”
一股热流顺着胳膊窜上来,像是有人拿烧热的铁条捅进我手腕。但我没松手。碎片亮了一下,一道微光顺着地脉钻出去,补在阵眼裂口上。
勉强续上了。
可我知道,撑不了多久。
墨无涯站在三丈外,嘴角那道笑还是挂着,可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你还能蹦跶两下”的轻蔑,而是……有点像饿狗看见灶台上的肉,盯死了,不急着吃,先看你怎么护。
他抬笔,第四道血符成型。
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上来。这次我没含,直接咽了。省着点,待会儿还得咬。
第五道符落下的时候,阵眼四周的光镜开始炸。不是碎,是爆,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三十六只噬灵蛊当场枯死,身子缩成黑豆,从魔修脚踝上掉下来,滚进灰堆里。
剩下的蛊群乱了。
有的原地打转,有的往上爬,甚至有两只反咬宿主,一口扎进魔修大腿动脉,吸得对方脸都绿了。场面一乱,整个阵法的节奏就崩了,灵力抽取忽强忽弱,像是老风箱漏了气。
我额头青筋直跳。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低头,拿脑袋往地上撞。
“咚!”
不是装的,是真的磕。额角破了,血顺着眉骨流下来,滴进眼里,辣得慌。但这招管用——头祭血启,蛊王血脉的钥匙。
一瞬间,喉咙里响起“咔哧咔哧”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啃干竹片。我瞳孔一缩,变成竖的,视线顿时不一样了。那些乱跑的蛊虫,在我眼里全亮了起来,像夜里飞的萤火虫,乱归乱,但轨迹都在。
我低吼一声。
不是人声,是虫鸣叠着虫鸣,一层压一层,从嗓子眼挤出来。三百多只噬灵蛊齐齐一顿,像是被谁拍了下脑门,全都停住,重新贴地滑行,回归阵列。
阵法稳住了,虽然摇摇晃晃,像快散架的马车,但轮子还在转。
墨无涯终于动容。
他眉毛挑了一下,笔尖顿了半息。那一瞬间,他大概意识到——我还没出完牌。
但他没退。
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鞋底踩在一片枯蛊身上,碾得“嘎吱”响。
“挺有意思。”他开口了,声音不冷不热,像在点评一盘菜,“一个外门弟子,能撑到这一步,比我想的……耐嚼。”
我没答话。
只是慢慢把右手伸进灰袍破洞里,摸出一小包红粉。纸包早就皱了,边角还沾着点油渍——赵日天去年送我的“爆炎椒粉符”,说是能让人眼泪鼻涕一起流,结果他自己试了一次,当场在地上打滚,嚎得跟杀猪似的。
当时我以为是垃圾货,顺手塞兜里忘了扔。
现在,它在我掌心发烫。
我悄悄把纸包压在血印底下,手指一搓,封口裂了条缝。只要他再近一步,我就撒。
可墨无涯没继续往前。
他忽然抬起判官笔,笔尖对准自己手腕,轻轻一划。
血涌出来,不是滴,是喷,带着一股子腥甜味。他用血在空中画了个圈,符文旋转着膨胀,最后“啪”地炸开,化作一张血网,朝阵眼罩下来。
我心头一紧。
这招不对劲。血能融阵,但这么铺开,消耗太大,不划算。他图什么?
除非……
他在找东西。
找阵法里的“眼”,也就是主持者的位置。
我立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下去。头祭血启开着,但我不敢动蛊群,怕引动阵纹波动暴露位置。
血网落下来,贴着地面爬行,像一层红雾。凡是沾上的石头、焦土、尸体,全都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有几只漏网的噬灵蛊被扫到,瞬间化成黑水。
眼看那层红雾就要卷到我脸前。
我咬牙,左手猛地抽出晶核碎片,往身侧三尺外一扔。
碎片落地,余光一闪。
红雾立刻调转方向,扑向那边。
成了!它认的是阵眼能量源,不是我本人!
我刚松半口气,头顶风声骤起。
墨无涯跃起,一脚踏空而来,判官笔直刺阵眼核心,也就是我脑袋正上方的位置。
他根本没信那是个真阵眼。
他是奔着我来的。
我来不及翻滚,只能抬手挡。
断剑横在胸前,剑身颤得厉害。
“铛——!”
判官笔砸在剑上,震得我整条胳膊发麻,虎口裂开,血顺着剑柄往下淌。人被压得陷进土里半寸,背脊硌着碎石,疼得眼前发黑。
但他也没占便宜。
就在他笔尖压下来的瞬间,我把藏在掌心的红粉一扬。
粉末飘起,有几粒落在他脸上。
他眉头一皱,呼吸一滞。
下一秒,他嘴角那抹笑,终于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