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岩缝边上,手指刚抽回来,那股黏糊劲儿还在指尖挂着。腥甜里头掺着点烂蘑菇的味儿,闻着就不像好东西。这玩意儿只有养泥傀虫的人才沾得上,那帮人最爱拿这虫子钻阵眼,专挑根基松动的地方下口。
执法堂那群铁脸判官的手笔,错不了。
我把黏液抹在断剑刃上,刀口立刻泛起一层薄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行了,留个记号,等会儿好找根。
站起身的时候,腰间的噬灵蚓皇突然抖了一下,跟打摆子似的。我知道它感觉到了——底下有动静,不止一只,至少七八条线正往主阵桩那边蹭。
不能再等了。
我左手五指一张,掌心朝天,嘴里开始念那段谁也听不懂的老咒。说是咒,其实是我小时候在乱葬岗啃果核时瞎哼的调子,后来发现这调子一响,蛊虫就特别来劲。
果然,话音还没落,腰上那根软乎乎的“皮带”猛地一胀,整个身子鼓成个肉球。草环“啪”地炸开,碎渣飞了一脸,我都没抬手挡。
它七窍往外喷黑丝,密密麻麻,跟下雨前蚂蚁搬家一个样。那些丝落地就活,扭头就钻,有的顺着爆炸裂口往地底扎,有的沿着火烟往上爬,还有的直接扑向还没死透的魔修,见缝就进。
黑潮起来了。
我站在高岩上往下看,整片东谷像是被泼了一桶墨汁。蛊群铺天盖地,不光在地上跑,连空中都飘着一层,像乌云压顶。那些刚才还想组织反击的家伙,立马慌了神。
有个披斗篷的刚举起旗子,想再摆个什么阵,结果还没喊出口,脚边already爬满了小黑虫。他低头一看,整个人僵住,下一秒就开始甩腿蹦跶,可惜晚了。蛊虫顺着靴筒往上钻,眨眼工夫,脖子一圈全黑了。
他张嘴要叫,可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儿,像是被人掐住了气管。然后“扑通”跪下,双手抓地,指甲翻起来也不停,最后脑袋一歪,不动了。
这才刚开始。
左翼那边,三个盘腿打坐的家伙围成一圈,手拉着手,血从指尖滴到地上,画了个三角符。三才缚灵阵?挺会玩啊。
但这阵法防外不防内。
我咬破舌尖,“噗”地喷出一口血。血雾没落地,就被空中游荡的蛊群抢着吸了。每只蛊的眼眶位置立刻浮出一道红纹,像开了灯似的。
嗜魂态,成了。
我抬手指了指那三人组:“去,啃他们的命门。”
话音落下,三分之一的蛊群调转方向,哗地卷过去,速度比风还快。它们不碰皮肉,专挑脚心、咽喉、耳道这些地方钻。几息之后,那三人猛地睁眼,瞳孔全黑,脸上表情扭曲得不像人样。
其中一个突然抬手,一把掐住旁边人的脖子,力气大得直接把对方举了起来。另一个也不含糊,抽出短刀就往自己大腿上捅,一边捅一边笑。第三个更狠,回头一口咬在同伴肩膀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三才阵,自爆。
我收回手,掸了掸灰袍袖子上的灰。这招我练过无数次,小时候拿鸡骨头喂蛊,就为了让它们学会“认门”。现在它们不仅认,还能挑最致命的地方下嘴。
东南坡地那边还有动静。
几十号人挤在一起,举着残破的旗子,排了个歪歪扭扭的盾阵。领头的手里攥着根断枪,冲天上吼了几句,估计是在壮胆。
逆鳞盾阵?拿死人堆出来的硬壳罢了。
我不动手,只用尾指勾了勾腕上的蛊线,轻轻一扯。
前方百来只噬灵蛊瞬间融合,空中凝聚出一条虚影巨蟒。通体漆黑,双目赤红,脑袋抬起来的时候,连风都停了。
它没张嘴,也没扑下去,就这么悬在半空,扫了一眼。
那一片人全吐了血。
持旗的七个家伙当场跪倒,嘴角汩汩冒血,手里的旗子“咔嚓”折成两段。剩下的人脸色煞白,有人扔了兵器转身就跑,有人直接瘫在地上,抱着头嚎起来。
战场安静了一瞬。
不是没人了,是没人敢动了。
蛊群还在游弋,像一群吃饱了还不肯散的野狗。它们贴着地面爬,时不时停下来,用触须碰碰尸体,确认有没有漏网的活气。有个人装死装得好好的,结果鼻孔里钻进一只,顿时跳起来乱拍脸,边拍边哭爹喊娘。
我站在高岩上,断剑垂在身侧,刃口还挂着那层薄雾。眼尾那颗红痣热得发烫,但我没去摸。这时候不能分心,蛊群还得靠我控着。
噬灵蚓皇趴在我腰上,喘得像跑了十里山路。它平时懒得很,一顿饭要哄半天,今儿一口气放出这么多蛊,确实累够呛。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辛苦了,待会儿给你加个卤蛋。”
它尾巴轻轻拍了我一下,算是回应。
底下残兵已经开始溃逃,三三两两往山谷外蹽。我不拦,也不追。这时候追杀不是目的,吓住才是。
让他们跑,带着伤,带着恐惧,回去告诉其他人——青玉峰的蛊,不吃素。
风从南边吹过来,带着焦土和血腥的味道。我眯眼看了看东南坡地,那里还有面旗子没倒,斜插在土里,旗角烧了一半,但上面的符文还在闪。
有点意思。
我正想着要不要让蛊群再去补一下,忽然感觉脚下又是一震。
不是爆炸,也不是脚步。
是震动频率变了。
我低头看向刚才那道岩缝——原本裂开的口子,现在竟然合上了大半。而且边缘湿漉漉的,像是刚被水泡过。
我皱眉,蹲下来伸手一摸。
掌心刚贴上石面,一股滑腻感猛地窜上来。
那不是水。
是新的黏液。
而且……还在动。
我猛地缩手,指尖沾着的东西居然自己蠕动了一下,像活的一样。
我盯着那滴黏液,它挂在指尖晃了晃,然后“啪”地掉回岩缝里,消失不见。
我慢慢直起身,断剑横在胸前,竖瞳彻底亮起。
不是泥傀虫。
这是……别的东西。
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