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线绷直的那一刻,我手指没动。
二师兄站在旁边,呼吸都压低了。他盯着我搭在丝线上的指尖,好像那根细线随时会断。
我没理他,只把眼睛闭上。
山体里的动静,比外面那些人踩进陷阱的声音重要多了。九曲回肠笼关住了两个活口,但这地方不能光靠困人撑着。刚才那一脚踏进来,震得东三岔口的晶丝断了半股,南裂谷那边的地脉回流也慢了一拍。
再拖下去,阵眼自己就得漏气。
“去拿焰心砂。”我睁开眼,看着二师兄,“东三岔口、南裂谷、北坡旧灶台,这三个点温度不对。”
他没动:“那是咱们最后一点储备了。”
“现在不用,等会儿就没了。”我冷笑,“你以为他们真是来探路的?是来种毒的。魔道的东西,沾上就是烂根。”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每次我说话这么稳,他就觉得我不该是那个总摔跤啃果核的小十七。但他从不问,也不拆穿。这点我很满意。
人一走,我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小撮赤红粉末。彩虹晶尘混血痂炼的活焰引,平时舍不得用,今天不得不烧一次。
我把粉末洒在掌心,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个逆旋符印。
“烛九阴,借火三息。”
断剑在我背后轻轻一颤,蛇首睁开一只竖瞳,吐出一缕幽蓝色冷焰。火下来的时候,像水一样顺着我的手腕流到地上。
我蹲下,把焰心砂撒进最近的一道裂缝。冷焰跟着爬进去,不是烧,是贴着断口一点点焊。每一寸接合我都数着呼吸,千分之一息都不能多。
这活儿像是给山缝针。错一步,整条地脉就得重新洗牌。
二师兄提着个铁盒回来时,正好看到我在用指甲刮一道焊缝边缘。
“你这手法……”他皱眉,“跟修剑似的。”
“本来就是。”我头也不抬,“阵枢是筋骨,晶丝是血管,断了就得接。你不信?听听。”
我伸手按进岩壁,另一只手示意他也来。
他迟疑了一下,把手放上去。
嗡——
一声低鸣从地底传来,像是整座山在试音。
“听到了吗?”我说,“刚才它咳嗽了两声,现在顺了。”
他缩回手,把铁盒递给我:“三个点的量都在这儿。”
我点点头,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三小堆橙红色砂粒,冒着微弱热气。
“你守东口,我去南谷。”我说,“焊完别走,等我信号。”
他拎着一包砂走了。
我自己去了南裂谷。
这段最深,埋在地下六丈,以前是排水渠,现在成了主灵脉之一。战斗时被一股黑气冲过,接头处的符纹全糊了,像被老鼠啃过的绳子。
我趴在地上,掀开一块松动的石板,露出下面交错的晶丝网。有几根已经发灰,轻轻一碰就脆。
“清脉蛊。”
我摸了摸后颈,一只透明如线的小虫爬出来,脑袋微微晃动。
“下去,吃干净。”
它顺着晶丝钻了进去。
我坐在旁边,一边等,一边把活焰引和焰心砂混成糊状。这种组合只能用一次,烧完就得换材料。好在这次带够了。
大概半炷香后,墙角开始渗黑水。一股子腥臭味冒出来,像是烂鱼泡在药酒里。
我捏了个净火符扔过去,火苗一卷,臭味没了。
但还不行。
我又叫了一声:“银鳞。”
另一只蛊飞出来,在几个节点上停了停,然后落回我手心,轻轻点了下头。
干净了。
我这才开始焊。
冷焰顺着我的指头流进裂缝,焰心砂遇火即融,像金汁一样灌进断口。我用指尖一点点抹平,不让一丝灵气外泄。
焊完最后一段,我拍了三下巴掌。
远处传来回应,三声轻叩岩壁。
二师兄那边也好了。
我站起来,腿有点麻。这一趴就是快一个时辰。
回到主阵核,我先把护心岩拿出来。这块石头是我三年前从万剑山捡的,一直留着没用。现在正好补在基座上。
石头嵌进去的瞬间,整座山轻轻晃了一下。
晶核亮了。
三百六十个节点全部通联,倒刺阵待命,九曲笼稳定运行。被困住的两个人还在第八层打转,识海震荡得厉害,但没崩溃。
挺好,还能多撑一会儿。
我坐下来,手指重新搭回肠线。
这时,二师兄问我:“接下来呢?”
“等。”
“等什么?”
“等他们背后的主子发现饵没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要不要审?”
“不急。”我说,“先让他们在里面多走几步。走得越深,留下的痕迹越多。我想看看,是谁的手法。”
他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去藏经阁取本《地脉续灵诀》来,放在最底下那层架子,黑色封皮,没名字的那本。”
“你还看那种书?”
“我不看。”我说,“我看的是书里夹着的东西。”
他没再问,转身走了。
洞里安静下来。
我靠在岩壁上,嘴里叼了块果核,慢慢嚼。其实没什么味道,就是习惯了。
肚子里的蛊微微动了下。它饿了。
我也饿了。
但我不能走。
这地方现在就像个煮到一半的药罐,盖子盖着,火候正合适。要是这时候离场,谁也不知道哪条线会突然崩。
我伸手摸了摸主阵核。
温的。
很好。
山体内部稳定,外围陷阱正常运转,隐患清完了。连那些蚀灵符引都烧成了灰,没留下一点反噬的可能。
我以为一切都妥了。
直到我低头,看见肠线上忽然抖了一下。
不是被困的那两人动了。
是更深处。
某个我一直以为已经焊死的旧接口,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
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我慢慢坐直。
手指顺着肠线往下探,一直延伸到东三岔口的焊接点。
那里明明刚补好,连银鳞蛊都验过三遍。
但现在,焊口边缘出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不是炸开的,是被人从外面,一点点磨出来的。
我盯着那道缝,嘴里剩下的果核掉在地上。
啪。
我低声说:“有意思。”
原来他们不是来探路的。
是来送钥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