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杖悬在半空,大长老的手没动,眼睛却死死盯着我。
我没跑。也没装傻。就坐在那儿,啃着手里那颗青梅果子,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一滴,砸在灰袍上。
人群还在愣着。刚才那一声“拿下他”像块石头扔进水里,可没人真敢往前走一步。六长老躺在地上喘气,眼神直勾勾看着大长老的背影,像是等着他回头补一刀。
风卷着灰从厨房门口刮进来,吹得人眼皮发痒。
我吐出点果渣,伸手从怀里又摸了颗果子出来。这回是酸李子,皮薄,咬一口牙根发软。
大长老终于收回执法杖,转身就走。靴子踩过那片紫粉,碾了几下,想蹭掉。
但他忘了——我留的不是痕迹,是记号。
他一走,其他人也散了。弟子们扶起六长老往静室拖,有人回头看我一眼,我也冲他笑了一下。
笑完我就低头,把酸李子核攥进掌心。
黏糊糊的汁水流到指缝里,我用另一只手从袖口抽出一小段湿滑的东西——噬灵蚓皇吐出来的黏液,在月光下泛着油光。我把果核按进去滚了一圈,再拿出来时,表面已经浮出一层模糊的印痕。
那是大长老贴身带着的私印纹路。三日前他在签宗门文书时,我躲在柱子后面看了整整一炷香。
现在,它在我手里。
---
三更天,我换了身杂役服,拎着扫帚混进清扫队。
合欢花碑立在大殿前,裂成两半,是花倾城上次闹事时砸的。现在没人敢碰,说是留着当警示。
守卫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我蹲在碑后头,等那两个弟子走到拐角,立刻把扫帚靠墙,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泥胚。
这是用噬灵蚓皇的唾液和山土捏的假印,烧得半生不熟,颜色发灰。正面刻着“勾结毒王谷”五个字,背面压了刚才复刻的私印纹。
我把它塞进碑底裂缝,用力一推。卡住了。再用指尖蘸了点蛊虫唾液,抹在接缝处。等干了就跟长上去一样。
做完这些,我退后两步,踢了下碑角。
没松。
好得很。
---
第二天早上,我端着茶盘站在碑边。
守碑弟子照例来巡查。他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眉头忽然皱起来,放下碗又捡起扫帚狠狠甩在地上。
“谁让你们送这破茶来的?”
我没说话,低头走了。
他知道我是杂役,不会计较。可他不知道那碗茶里有柳蝉衣特制的引躁蛊,吃一口能让人心里像蚂蚁爬。
果然,他越看这块碑越烦。
突然抬脚踹向裂缝位置。
“咔”一声。
半块泥印掉了出来。
他弯腰捡起,眯眼一看,脸色当场变了。
“这……这是大长老的私印?!上面怎么还写着‘勾结毒王谷’?”
他声音都抖了。
旁边另一个弟子凑过来,看了一眼直接跪了:“快上报!这是叛宗铁证!”
---
一个时辰后,大殿聚齐了所有执事长老。
那枚假印被放在玉盘里,摆在主位前。宗主没说话,目光扫过大长老。
大长老站得笔直,脸上看不出情绪。
“此物从何而来?”
“回宗主,昨夜无异状,今晨守碑弟子饮茶后心烦意乱,踢碑泄愤,意外发现此物藏于合欢花碑裂缝中。”
宗主点头,看向大长老:“你有何解释?”
“荒谬。”大长老开口,“我从未见过此物。若有人伪造私印栽赃,该查的是制印之人,而非问我。”
话音刚落,他忽然闷哼一声,手按住胸口。
我知道是时候了。
昨晚我就让噬灵蚓皇在地砖缝里洒了微量蛊香,专门刺激他体内残留的梦魇粉。只要心神一紧,毒性就会往上窜。
他额头冒出冷汗,呼吸重了几分。
我站在殿角,慢慢从怀里掏出一颗新果子,咬了一口。
酸味炸开的瞬间,我把果核弹出去。
它飞得很低,贴着地面滚了半圈,撞上大长老右脚背。
他猛地一颤,整个人晃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见了。
有人低声说:“他怕了。”
大长老咬牙站稳,抬头怒视四周:“谁干的?是谁在背后搞鬼?”
没人应声。
他转向玉盘,抬手就想打碎那枚假印。
掌风刚起,三根殿柱“轰”地裂开一道缝。
我立刻甩袖。
一团灰雾从袖口喷出,瞬间扑向他双腿手臂。那是我养了七年的噬灵虫群,巴掌大,通体透明,咬合力极强。
它们缠上去,像绳子一样收紧。
大长老动作一顿,丹田一滞,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哗——”
满殿皆惊。
他挣扎着要起身,可虫群死死箍住经脉要道,灵力提不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传来一道女声。
清冷,平静,却带着刺骨寒意:
“大长老,你可知背叛合欢宗的下场?”
声音从远处飘来,像是贴着屋檐绕了一圈才落下。
没人看到人影。但谁都听得出——是花倾城。
她早就投奔毒王谷,半年没露面。现在突然发声,还点名“背叛”,等于当众坐实了大长老的罪名。
大长老仰头瞪着屋顶,喉咙里挤出一句:“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以为自己行事隐秘。可他每次见毒王谷密使,都在东林巷第三棵槐树下。而那棵树,是我去年种的。
我嚼着嘴里最后一口果肉,咽下去。
然后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
掌声不大,但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楚。
几个离得近的弟子扭头看我。
我笑了笑,把手揣回怀里。
他们不知道,刚才那声“花倾城”的传音蛊,是从我袖子里放出去的。而真正的花倾城,此刻正在万毒窟地牢里,被柳蝉衣用醉相思蛊锁着舌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大长老跪在地上,手指抠进砖缝。
他想运功震开虫群,可每次灵力刚聚,胸口就像被针扎一样疼。那是蛊香和梦魇粉在他经脉里打架。
宗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你还有何话说?”
“我没有……我没有勾结外敌……”他喘着气,“那是假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个杂役……就是他……”
他抬手指向我。
所有人顺着他的手看过来。
我正低头掏耳朵,一脸莫名其妙。
“我?”我咧嘴一笑,“您是不是摔狠了?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能设计您?”
大长老眼睛红了:“你不只是杂役……你是……你是……”
他说不出下半句。
因为他没有证据。
只有疯话。
宗主挥了下手:“押下去,关入地牢,待查明真相再议处置。”
四个执法弟子上前架人。
大长老还在挣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们都被骗了!那声音不是花倾城!传音蛊需要本命血引,她根本不在宗门范围!这是一场局!是有人要毁了合欢宗!”
没人理他。
他被拖出大殿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全是恨。
我冲他眨了眨眼,顺手从怀里摸出最后一颗果子。
这次是甜枣。
我咬了一口,核还没吐出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门帘掀开一角,一个年轻弟子冲进来,脸色发白。
“报——北崖守卫发现异常!有一具尸体挂在断魂藤上,穿着……穿着圣女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