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里面比外面还黑。
地上铺着碎砖，踩上去有点滑。墙角堆着几捆烧了一半的符纸，火早灭了，只剩点灰在冒烟。花倾城蜷在那边，头发乱糟糟盖住脸，手里的藤蔓簪还在抖，像是想动又不敢动。
我没说话，走过去，抬手就是三根蛊丝甩出去。
一根缠她手腕，一根绕脖子，一根钉在心口。她整个人被扯起来贴在墙上，咚的一声，震得头顶灰往下掉。
她喘了口气，抬头看我，眼里全是血丝。
“你……你还来？”她声音发颤，“你不是已经赢了吗？”
我没理她，回头看了眼门口。
柳蝉衣站在那儿，手里托着个绿幽幽的丹药，表面有金线在爬，像活的一样。
“成了？”我问。
“成没成我不知道。”她说，“反正药和蛊都混一块儿了，炸不炸，看命。”
我点点头，咬破手指，滴了滴血上去。
丹药一震，裂开一道缝，黑雾涌出来，带着一股子腥臭味。那味道一出，整个屋子的空气都沉了，连墙上的影子都好像慢了一拍。
我伸手一招，噬灵蛊王从袖子里钻出来，一条黑线似的往空中冲。它和那黑雾撞上，啪地一声，像是雷打在锅底。
地面开始抖。
一道圈状纹路从我脚下往外扩，咔咔裂开，露出底下一层暗红色的石板。石板上有字，我不认识，但看着就邪门。
花倾城突然尖叫。
她身体猛地绷直，脸上佛纹开始发烫，红得像要滴血。藤蔓簪自己动了，从她发间滑下来，在空中扭成一条蛇的样子，朝我扑过来。
我抬手一抓，蛊丝缠上去，把它绞成两截。
可花倾城更不对劲了。
她眼睛翻白，嘴里吐出黑水，全身抽得像被电打。体内的东西在往外顶，皮肤下面鼓起一个个包，跑得飞快。
柳蝉衣往后退了两步：“药性压不住了，她要爆！”
我没动。
下一秒——
轰！
一团血雾炸开，热气扑脸。整面墙直接塌了半边，砖石飞出去老远。我被掀了个踉跄，后背撞柱子上，疼得倒吸一口气。
烟尘里，啥都没了。
花倾城没了，藤蔓没了，连她穿的衣服都被炸成灰。
只剩一缕淡淡的影子浮在半空，摇摇晃晃，像风里的纸片。
我知道，那是她的魂。
还没散。
我抹了把脸上的灰，从怀里摸出半块果核，塞嘴里嚼了两下。
牙齿一咬，舌尖刺痛，脑子瞬间清醒。
眼睛一热，瞳孔变成竖的。
蛊王状态，开了。
我一步跨出去，伸手抓向那缕残魂。它想躲，但慢了。我五指一扣，掌心发热，金光一闪，把它死死攥住。
它在我手里挣扎，像只受惊的鸟。
“别闹。”我说。
我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凝聚一点黑芒，那是噬灵蛊王的本源之力。我轻轻一点，打在它眉心。
嗡的一声。
残魂猛地一僵，然后缓缓停下。
它慢慢转过头，看向我。
那双虚幻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两行泪。
“你……”它声音轻得像风吹纸，“你才是我的他……”
说完，它不再动了，安静地浮在我手心，像是终于找到了地方。
我低头看了看，把果核渣子吐在地上。
“三师姐。”我说，“这出戏，叫《毒蛊双绝·天下无敌》。”
柳蝉衣站在我身后，没说话，但嘴角翘了下。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灰落的声音。
我松开手，那残魂漂在空中，不再逃，也不再怕，就那么跟着我，像条影子。
我转身，准备走。
可刚迈一步，肩上的噬灵蚓皇突然动了。
它从我肩膀爬下来，脑袋一低，对着地上那堆灰啃了一口。
我愣住。
它打了个嗝，吐出个小珠子，五颜六色的，像糖豆。
我捡起来一看，珠子里有东西在动——是一小段藤蔓，还活着。
“你吞了她的簪子？”我问。
它晃了晃草环，没理我。
柳蝉衣走过来，盯着那珠子看了会儿：“食人藤的本源还在，只要魂不灭，肉身能重铸。”
我嗯了一声，把珠子收进袖子。
“那就等她重新长出来。”
“你打算让她活着？”她问。
“她现在是我的了。”我说，“我想让她活，她就得活。我想让她死，她连灰都不剩。”
柳蝉衣笑了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那个位置的人了。”
我没接这话。
我走到墙边，捡起半截断剑。剑身上沾了点血，是我刚才撞柱子时蹭的。我用手指抹了下，擦干净。
剑柄有点滑，但我握得很稳。
我抬头看屋顶。
破了个大洞，能看到天。云很厚，但中间裂了条缝，光漏下来，照在我脚边。
那光里有灰在飘。
我往前走，脚步踩在碎砖上，发出咯吱声。
柳蝉衣跟在后面，一句话没说。
到了门口，我停了一下。
“三师姐。”我背对着她，“下次炼药，别拿我试。”
“那你别总让我救你。”她说。
我没回，推门出去。
外面风大了些，吹得灰袍哗哗响。
内殿外是执法堂的大院，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都是刚才镜面迷宫里死的。没人收尸，也没人敢来。
我走过他们身边，谁都没看。
一直走到院子中央，我才停下。
我把断剑插进地里，双手搭在剑柄上，低头看着地面。
影子拉得很长。
柳蝉衣站在我右边，花倾城的残魂飘在我左边，噬灵蚓皇趴我肩上打盹。
三个人，一个魂，一条虫。
没人说话。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祭天用的那口老钟。
我抬起头。
天上的云又动了，那道缝正在合上。
光一点点收回去。
我的影子也跟着缩短。
柳蝉衣忽然说：“你接下来去哪儿？”
我还没回答，肩上的噬灵蚓皇突然睁开眼。
它脑袋一偏，冲着东南方向，张嘴就是一口虫雾喷出去。
雾散了以后，地上多了个字——
“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