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金属门被顶开的缝隙,如同地狱敞开的窄缝。那股汹涌而出的、混杂着浓烈福尔马林、腐烂血肉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化学药剂的气味,即使隔着最高级别的防护过滤,也仿佛能穿透进来,刺激着林薇的嗅觉神经,让她胃部一阵翻搅。手电光柱刺入其后的黑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照亮了门前一小片区域——布满干涸污渍和碎玻璃碴的地面,以及两侧那些如同盲眼般空洞、大部分已经碎裂的观察窗。
回廊向深处延伸,隐没在光线无法抵达的黑暗里,死寂得令人心悸。张文临死前指向这里的恐惧眼神,以及那扇被暴力破坏的门锁,都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
“保持警戒,交替掩护前进。”林薇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她紧握步枪、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紧绷。她率先侧身挤进门缝,战术手电的光束如同警惕的触角,快速扫过左右和天花板。
老陈(警戒)紧随其后,他的动作更加沉稳,枪口随着视线移动,重点关照那些黑暗的角落和破碎的观察窗后可能藏匿的空间。
回廊内异常安静,只有两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环境中产生微弱的回响。手电光照亮的范围内,景象触目惊心。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的人类骸骨,有些还保持着挣扎攀爬的姿态;破碎的玻璃容器里残留着不明颜色的凝固液体;墙壁上布满了抓痕和早已变成褐色的喷溅状污迹。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混乱。
空气中那种甜腻的化学药剂味越来越浓,源头似乎就在回廊深处。
“林指挥,”老陈(警戒)突然压低声音,枪口指向左侧一个相对完整的观察窗后,“里面有东西。”
林薇立刻将光束投射过去。观察窗后是一个不大的隔离间,里面摆放着一些扭曲、断裂的束缚带,以及一个被打翻的、连接着许多管线的金属椅。而在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团东西——那似乎是一具高度腐烂、却又异样膨胀的尸体,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能隐约看到其下纠缠蠕动的、如同根须般的粉红色组织,与张文手臂里钻出的东西极其相似,但规模更大,几乎包裹了整个躯干。
是“钥匙”项目的失败品?还是某种变异过程的中间形态?
林薇感到一阵恶寒。她示意老陈(警戒)继续警戒,自己则更加仔细地观察回廊前方。手电光在尽头处似乎捕捉到了一个更加宽敞空间的轮廓,里面隐约有金属的反光。
那里,就是张文所说的,被抓来的人送入后再未出来的地方吗?老陈会在那里吗?
两人继续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推进。越是靠近回廊尽头,那种甜腻的气味几乎浓郁到实质,甚至让防护面罩的镜片都开始模糊。同时,韩立通过加密频道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感知预警也变得愈发急促:
“里面…能量场很…混乱…有强烈的…‘痛苦’残留…还有…一种…冰冷的…‘观察’感?和矿坑那个…有点像…但更…更‘人工’…”
人工的观察感?林薇心中一凛。难道这里还有某种仍在运行的监控系统?或者…更糟的东西?
终于,他们抵达了回廊尽头。这里是一扇更加厚重、同样是电子锁但同样被暴力破坏了的气密门。门扇虚掩着,里面透出的光线比回廊要亮一些,是一种不稳定的、带着频闪的冷白光。
林薇打了个手势,老陈(警戒)立刻侧身贴墙,枪口对准门缝。林薇则深吸一口气,用枪口缓缓将虚掩的门顶开更大的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即使是经历过矿坑共振场和废车场爆炸的林薇,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显然曾是前哨的核心实验室。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色金属和透明观察窗构成的圆柱形培养槽阵列,但此刻,大部分培养槽已经破裂,里面残留着浑浊的、泛着诡异磷光的液体和难以辨认的、扭曲的有机组织残骸。地面上,线缆和破碎的仪器散落得到处都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一侧墙壁上,一个巨大的、仍在断断续续闪烁的屏幕。屏幕上滚动着大量杂乱的数据流和残缺的生物学结构图,其中反复出现一个被高亮标记的、结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螺旋状符号,旁边标注着——“普罗米修斯之钥 - 阶段性载体”。
普罗米修斯之钥?这就是“钥匙”项目的全称?
但林薇的目光很快就被大厅中央另一个东西吸引了。在破裂的培养槽阵列旁边,有几个相对完好的、如同手术台般的金属平台。其中一个平台上,赫然固定着一个身影!
那是老陈!
他仰面躺在平台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但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他身上连接着一些已经被扯断或松脱的管线,手臂和胸口贴着几个奇怪的、如同金属贴片般的传感器。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被砸碎的监控设备和几个倒在地上的、穿着白色研究员袍服的骸骨——显然,老陈在被固定后,曾有过剧烈的挣扎,甚至可能间接造成了这些研究员的死亡和部分设备的损坏!
他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 relief 几乎让林薇站立不稳,但她立刻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情况依旧诡异。老陈为什么被单独固定在这里?那些传感器是做什么的?“普罗米修斯之钥”又是什么?
“发现目标!生命体征微弱!”林薇立刻向安全屋汇报,同时示意老陈(警戒)上前检查平台和周围环境。
老陈(警戒)快速而专业地检查了平台,低声道:“束缚装置被破坏了大部分,应该是他自己挣扎的结果。这些传感器…看不懂,但似乎不是维生设备,更像是在…监测某种生理数据?”
就在这时,那个断断续续闪烁的大屏幕突然稳定了一下,数据流快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了一幅清晰的、动态的人体神经脉络与能量场交互模拟图上,而图中央的人体模型数据,赫然与平台上的老陈实时生命体征数据相连!
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文字:“载体 73 号 - 神经适配性异常,能量共鸣失败,‘钥匙’植入排斥反应强烈。建议:终止观察,回收处理。”
回收处理!
林薇瞬间明白了!老陈被当成了“普罗米修斯之钥”的试验载体!他们在他身上进行了某种可怕的植入实验,但似乎失败了!而现在,系统判定他为“失败品”,要予以“回收”!
几乎在屏幕上文字出现的同一时间,大厅角落一个原本沉寂的、如同机械臂般的装置,突然发出了“嗡”的启动声,顶端弹出了一支闪烁着寒光的、粗大的注射针头,里面充满了某种暗紫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向着平台上的老陈移动!
“阻止它!”林薇厉声喝道,同时举枪对准那支机械臂的关节部位射击!
老陈(警戒)也立刻开火!
“砰!砰!砰!”
子弹打在机械臂坚固的合金外壳上,溅起一串火花,但仅仅迟滞了它的动作,未能将其彻底摧毁!那支充满致命液体的针头,依旧在一点点逼近昏迷中的老陈!
必须尽快切断它的控制源或者能量供应!
“韩立!感知控制核心或者能量线路!”林薇一边持续射击干扰机械臂,一边对着加密频道大喊。
“在…在屏幕后面!墙里!有一股很强的…受控能量流!”韩立的声音急切传来。
屏幕后面!
林薇毫不犹豫,调转枪口,对着那块仍在显示着冰冷文字和数据的大屏幕猛烈扫射!
“哒哒哒哒——!”
屏幕瞬间爆裂,碎片四溅,后面露出密密麻麻的线缆和一个闪烁着红灯的控制单元!几乎在屏幕被摧毁的同时,那支逼近老陈的机械臂猛地僵住,然后无力地垂落下来,针筒里的暗紫色液体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威胁暂时解除。
林薇和老陈(警戒)都松了口气。两人迅速上前,老陈(警戒)用匕首割断老陈身上剩余的束缚带和传感器连线,林薇则快速检查他的生命体征。除了虚弱和一些皮外伤,老陈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或变异迹象,似乎那“钥匙”植入的排斥反应主要发生在内部。
必须立刻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就在老陈(警戒)试图将老陈背起的瞬间,整个大厅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不同于警报的蜂鸣声!同时,大厅各个角落的通风口开始喷出大量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气体!
是消毒程序?还是…灭口程序?
“快走!”林薇脸色一变,立刻协助老陈(警戒)架起昏迷的老陈,三人踉跄着冲向来的的气密门。
浓烟迅速弥漫,视线开始模糊。身后的圆形大厅里,传来更多机械装置启动的轰鸣和某种液体泄漏的哗啦声。
这一次,他们找到了老陈,揭开了“普罗米修斯之钥”的冰山一角,却也触发了这个死亡前哨最后的自毁或者说清理机制。能否带着这来之不易的“生还者”和珍贵的情报,安全逃离这片回廊深处的死地,成为了摆在林薇面前最紧迫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