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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 194 年,岁在甲戌。

华夏大地,早已不是史书上“光武中兴”的朗朗乾坤。黄巾余烬未熄,诸侯烽烟又起,董卓虽死,李傕郭汜继乱长安,天子沦为傀儡,乾坤倒悬,纲常崩摧。乱世的画卷,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被生生撕裂,其波澜壮阔足以让壮士扼腕,其悲凉残酷更能教慈母断肠。

庄凯,站在这历史的裂隙中,已有五载。

他本该是二十一世纪东欧战场上,那个代号 “孤狼”、游走于生死边缘的雇佣兵。五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将他的意识抛入了时空的乱流,最终在这千年之前的汉末西凉,与一具年轻的躯体重合。巧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亦名庄凯。

初临异世的惊愕,早已被五年的风霜磨平。他如今是天水郡庄氏的长子,一个在原本的历史长河中,连族谱都懒得记载的微末存在。但此刻,这具躯壳里跳动的,是来自未来的灵魂。庄凯抚摸着腰间的环首刀,冰冷的触感总能让他想起前世的枪林弹雨,也让他胸中那团不甘平庸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 既来之,则安之,更要崛起之!必令这天水庄氏,在他手中,成为搅动这乱世风云的力量!

庄氏渊源,可追溯至春秋芈姓。楚庄王熊旅霸业赫赫,薨后谥号曰“庄”,其后裔遂以谥为氏。天水这一支,乃是秦汉之际自中原迁徙而来的旁支。东汉明帝刘庄在位时,为避帝讳,庄姓曾被迫改为“严”。如今汉室倾颓,王纲解纽,天水庄氏便在数年前悄然复了本姓,这既是对先祖的致敬,亦是对时势的无声宣言。

其父庄霸,字安邦,年四十七,正是如今的天水太守。这位置来得不易,若非长子庄凯数年前便“未卜先知” 般结交了董卓,并在董卓权倾朝野时巧妙运作,以庄霸的家世,断难坐上这西凉重镇的太守之位。庄霸身形魁伟如昔,楚庄王后裔的血脉似乎赋予了他与生俱来的威严,只是岁月与操劳,已在他鬓角染上了几缕风霜。他深知这太守之位的分量,更明白乱世之中,守土不易,进取更难。

膝下二子,长子庄凯,字子毅,年二十三。五年间,他早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异类”。他褪去了现代的浮躁,沉下心来,习汉文,练骑射,拜李彦为师,足迹遍布西凉和关中的山川险隘,不仅武艺日渐精湛,更对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他广结豪杰,或于酒肆中与贩夫走卒推心置腹,或于关隘处与戍边将士抵足而眠,庄氏 “仁厚”之名,在天水郡已非虚言。这一切,都为今日埋下了伏笔。

次子庄羽,字子仁,年二十。与兄长的英武果决不同,庄羽身形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心思却缜密如发,观事通透。他是庄凯在这个时代,为数不多能进行“深度交流”的人,其见识往往能弥补庄凯对这个时代细节认知的不足。

此刻,天水郡治所冀县,这座饱经羌胡袭扰与战火洗礼的古城,正被苍茫暮色笼罩。残阳如血,映照着斑驳的城垣,更添几分雄浑与苍凉。太守府邸深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厅堂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而在这凝重之下,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热暗流在涌动。

庄霸负手立于厅堂上首,身形如山岳般沉稳。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映出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的沉凝。他刚刚结束与长子的密谈,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董卓伏诛,长安大乱!皇甫公(嵩)亦于去岁西归…… 西凉这片天,要变了!”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坚硬的梨木案发出沉闷的响声,案上的青铜灯盏微微晃动,灯芯爆出几点火星。“昔日倚仗董卓之势,我庄氏方能立足天水。如今靠山已倒,李傕郭汜之辈,豺狼心性,只顾劫掠,岂能指望他们庇护边陲?袁绍公孙瓒在河北杀得昏天黑地,陶谦在徐州引狼入室,孙策在江东势如破竹,袁术那蠢货竟已私藏玉玺,妄生僭越之心……天下已然四分五裂!”

庄霸的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两个儿子,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决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亦是……天赐良机!我庄氏若要在这乱世中存续,甚至……更进一步,唯有抓住此机,积蓄力量,方能自保图强!”

庄凯闻言,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父亲所言极是!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我庄氏在天水经营多年,民心归附,又有父亲坐镇太守之位,占尽地利人和。当务之急,莫过于募勇壮、购良马、铸利刃,打造一支精锐之师!”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眼中闪烁着洞悉未来的光芒。他清楚地知道,再过不久,马超韩遂便会在西凉掀起更大的波澜,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庄羽站在兄长身侧,闻言微微颔首,随即补充道:“兄长所言,乃兴邦之基。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庄氏虽有根基,却远非韩遂、马腾那般根深蒂固。若此时大张旗鼓,恐引火烧身。”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条理清晰地分析道:“陇西韩遂,经营西凉数十年,羌汉部众归心;马腾父子,勇冠三军,与羌人通婚,势力盘根错节。关中李傕郭汜虽乱,其麾下凉州军旧部仍多,若见我庄氏壮大,岂能坐视?”

庄霸眉头皱得更紧,看向次子:“子仁有何良策?

“以‘潜’蓄力,以‘精’制胜。” 庄羽沉声道,“募兵,不可广贴告示,以免鱼龙混杂,且招摇过甚。当遣心腹,深入乡野,寻访那些勇武过人、有胆有识之士,或曾在军中服役、熟悉战阵者,许以厚禄,秘密招致麾下。如此,既能保证兵员质量,又可掩人耳目。”

“购马亦然。”他继续说道,“西凉多良驹,然大规模采购,必引羌人部落与其他势力警觉。可化整为零,遣可靠之人,扮作寻常商旅,分赴各羌部及马市,择其骏者,分批购回,隐匿于庄园牧场。”

“至于铸兵,”庄羽话锋一转,“府中后院断不可用,炉火锻声,昼夜不息,日久必泄。当择一隐秘山谷,易守难攻,且临近铁矿木炭之地,秘密设坊。工匠需是心腹,铁料木炭,亦需多方采买,分散运输,不露痕迹。”

庄凯听得连连点头。他深知庄羽所言的重要性。在这个信息传播相对滞后但眼线遍布的时代,任何一点异常举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他补充道:“子仁所言极是。明面上,我们可以‘保境安民,防备羌胡’为名,招募少量郡兵,进行常规操练,用以麻痹外界。暗地里,则按子仁之计,紧锣密鼓地进行。”

他看向父亲:“父亲,乱世之中,实力为王。但这实力,必须是藏于暗处的利刃,不到出鞘之时,绝不可轻易示人。”

庄霸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五年时间,长子的变化他看在眼里,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远见,让他越发信赖。而次子的心思缜密,亦让他欣慰。他重重点头:“好!便依你二人之计行事!”

他目光如电,开始部署:“子毅!”

“在!” 庄凯应声。

“明面上的郡兵招募,由你全权负责。宁缺毋滥,借机筛选可用之才,尤其留意那些有统御之能的将才,暗中记档,待时而用。校场演武,点到即止,勿显锋芒。”

“诺!”

“子仁!”

“在!”庄羽应声。

“秘密募兵、购马、选址铸兵之事,由你总揽。所需钱粮人手,府中全力支持。切记,安全第一,隐秘为要!”

“诺!”

庄霸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肩负起了千斤使命:“我庄氏蛰伏已久,今日,便在这乱世棋局上,落这关键一子!”

命令既下,庄府上下,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在明与暗两条轨道上高速运转。

次日,冀县城内贴出了太守府的告示:为防备羌胡袭扰,保境安民,特招募郡兵三百,饷银从优。

消息一出,响应者众。庄氏在天水素有仁德之名,庄太守治下也算清明,加之乱世之中,能有一份吃粮拿饷的营生,实属不易。

府外校场,很快便聚集了数百青壮。这些西凉男儿,多是面有风霜,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悍勇之气。高台上,庄凯一身玄色劲装,腰悬环首刀,身姿挺拔。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声音洪亮而沉稳:“诸位乡亲!如今边患未除,匪盗亦有滋生。我庄氏忝为太守,守土有责!招募尔等,非为征战,只为护我天水百姓,安居乐业!入我郡兵,饷银按时发放,若有战功,另有重赏!但有一条,需遵军纪,忠心事主,违者严惩不贷!”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招募的“正当性”,又许以利益,更强调了纪律,拿捏得恰到好处。台下青壮闻言,群情稍定,不少人眼中露出了向往之色。

与此同时,庄羽已召集了十余名最可靠的管事和家将,在密室中低声布置任务。

“老周,你带两人,去成纪、显亲诸县,寻访那些有武名的壮士,尤其是黄巾之乱后返乡的老兵……”

“王伯,你熟悉羌部事务,带上银两,去一趟烧当羌的地盘,看看能不能换几匹好马回来,切记,只说是为郡守府自用……”

“李匠头,你明日便带人,借口勘察矿脉,去西县以西的青石峪看看,那里地形如何,是否适合……”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具体,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了天水郡的各个角落,却又悄无声息。

太守府后院的锻造坊,依旧炉火熊熊,锻打声不绝于耳。但明眼人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几位最擅长打造兵器的老师傅,连同几车成色极佳的精铁,已在昨夜三更,被一队精干的护卫悄然接走,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留下的匠人,依旧在敲打,但打造的多是些寻常的农具和制式普通的长枪,节奏平缓,仿佛只是维持着一种日常的景象。

庄霸独自登上府中最高的望楼,凭栏远眺。暮色四合,冀县城内灯火渐起,勾勒出古城的轮廓。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白日校场的喧嚣和后院锻造的铁腥味。他紧握双拳,指节发白。胸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未知的审慎。“楚庄王之裔,岂能久居人下?”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对先祖的敬畏,更带着一份开疆拓土的雄心。

内宅深处,陈氏夫人凭窗而立,望着望楼上丈夫的身影,又看了看前院忙碌的景象,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她出身书香门第,深知乱世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但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会全力以赴。她轻轻合上窗,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愿天佑我庄氏,在这乱世之中,既能成就一番功业,亦能保全阖家平安。”

公元 194 年,秋。

西凉,天水,冀县。

一颗以“庄”为名的种子,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土壤中,悄然破土。它的嫩芽尚弱,却已带着坚韧的意志,向着那片血与火交织的苍穹,伸展而去。

它的命运,注定要与这片破碎的山河,与这个纷争不休的时代,紧紧缠绕在一起。

一场属于庄氏、属于穿越者、属于一个家族在明暗之间艰难崛起的史诗,正伴随着这股从天水刮起的风,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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