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
沈衍礼半截身子都露在外面，手臂撑在宋娇娇的一侧，手臂上青色的血管蜿蜒向下，他微微俯身，侧脸湿润，睫毛上挂着星星碎碎的泪点，像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着，那双眼眸多情、潋滟，糅合着化不开、也浓稠的情愫。
宋娇娇藏在黑暗里偷偷红脸，挪开跟他对视的眼睛，企图缩手道：“冷不冷啊，快回去。”
“你只能喜欢我，宋娇娇。”
他根本不由她挣脱，手指轻扣，插在她的五指间，轻巧地把她拉回来，那双黑眸执拗的盯着她。
“我知道啦，老公。”
宋娇娇腾手拽着被子往他身上裹：“快躺好啊，本来就喝了酒。冒冒汗，再吹吹风，到时候更头疼。”
沈衍礼重新躺回去，环住媳妇的腰，身体枕在她的腿上，十足依赖的姿态。
他的身子发凉，不多时又变得滚烫，声音轻飘飘的，不知道究竟是想跟谁说话：“真不敢想。”
“不敢想什么？”
她的手指拢过她老公的头发，摸到那道光秃秃的长疤，手指顿了顿。
沈衍礼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攥紧了她的腰，喃喃着：“不敢想娇娇你喜欢上别人会是什么样儿。”
旁人分去宋娇娇一个眼神他都受不了的。
宋娇娇啪地拍在他背上，笑骂道：“警告你啊，我这两天累得很，你少给我没事儿找事做。”
“我要睡觉了，不准闹我。”
宋娇娇一把就推开他，脱了身上的小袄，麻利地钻进被窝，没给冷风一点反应的机会，也没给沈衍礼再伤春悲秋的机会，转头扎进他怀里，捂住他的眼睛：“睡觉。”
……
宋母做了一大锅的抻面。
面条沾了油，看着就很滑溜，她没抻太长，但也是三根一碗面。
浇什么卤都好吃。
平时沈衍礼都能吃两大碗，今天吃了一碗，就转头出门去借车去了。
“到时候你在帝都怎么办？沈衍礼有没有什么打算。”
饭桌上，昨日操心傅淮，今天角色互换了。
宋娇娇看向她哥，不解道：“啥打算？”
“城里不比乡下，也没个地能种，你俩要在这边生活，那总要做点什么营生维持生计。”傅淮问道：“娇娇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是想找个活儿做，还是想干别的？”
她不是没打算。
她的打算是太多了，所以还没想好。
按照神仙的话说，用不了太久那些国营的饭店、铺子，就会允许个人承包，马上就会迎来井喷式的商业经济改革。
只要胆大，这年头就没赔钱的。
等着贷款发行，就去薅贷款买房。
买的越多越好。
这时候的十块钱叫钱，上千块钱能攒好长时间，可再过个二三十年，每个人一个月能赚3、4千。
就那几千块钱的贷款，利率低得令人发指，不贷等什么？
除此之外，什么金子、房子、国债、股票，全都是这个年代里的硬通货，稳赚不赔，造福三代。
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地也是一锄头、一锄头的种，她说道：“哥，你说那生意的事情，我一直琢磨着。”
傅淮有点意外，问道：“沈衍礼跟你说的吧？”
毕竟娇娇最远只去过镇子上，平时能跟生意沾点边儿的，就是从人家手里买点什么。他不过就是提了一嘴，具体都没说。这每个地区又不一样，万一到时候它没这么发展，岂不是害人？
“算是。”
宋娇娇吸溜着碗里最后一点面头说道：“反正，我跟衍礼是商量着，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支个小摊，卖点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行不行。”
宋父皱眉道：“你咋卖？人都是国有、集体，你自己支个小摊，这不是投机倒把吗。存心等着让人逮。”
傅淮抿唇，沉思。
沈衍礼脑袋这么灵光？
他就说了个从商，就能想到这些？
不过也是。
这小子的心思一直很出格、刁钻。
“爸，我说个消息，这事具体什么时候落地还没准，我估摸着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传到咱宋家村，也就后半年。”
傅淮道：“以后个人经营，不算投机倒把了。只要去工商局领个证就行。你要是打定了主意，也行。”
“你哥我是想着，这趟在沈老爷子葬礼上，我也看见几个之前的老战友，都在帝都任职。哥这边如今也能替你说上点话，拜托他们给你找个公职不算难。现在到处都缺人。你之前念过书、会算数，会识字，小姑娘坐办公室里，还清闲点。”
宋母一听，瞪大眼睛，连忙晃了晃自家闺女：“你看你哥，多有出息。这还操心着你呢。”
“公职？这不是走后门啊。”宋父没高兴。
傅淮笑道：“这哪算是走后门，这是真缺人。改革肯定是迫在眉睫，很多新兴的部门都要建设，咱也知道前些年闹得都是什么样儿，人才是真稀缺。”
宋父看向自家闺女，宋娇娇看看天，又低着脑袋戳戳碗，宋母就腾手过来拍她：“你咋想的，去不去。跟你爹一样，端公家饭碗嘞。”
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儿。
出门都能挺直腰杆说自家儿女都有大出息，姑娘也能当上官儿了。
“我——”
【其实也可以啊！】
【下放到基层就爽了，那时候有基层吗？】
【之前公务员是真的很爽，那还用考啊？只要家里有点人，成分清白，能识字看书，就能进去，要是有什么特殊技能，直接飞升】
【进去之后还能从商吗？】
【我觉得还是做生意好，真的，荣华富贵，进去之后还不知道要发生点什么，尤其是这年代，发展快得跟坐火箭一样，公职人员恐怕跟陀螺没什么区别】
跟她爹一样吗。
宋娇娇很犹豫，她思索了许久，说道：“我怕是干不了那些。”
这是她从没设想过的道路，但她很清楚，要是做一个公职人员，那需要承担的东西就太多了。她爹管一个村子还尚且天天操心，做了一辈子也会遇见难事，更别提她。
她哪里懂那些当官的弯弯绕绕，跟沈家一样，就让人害怕了。
“哪能干不了？”
她娘肯定是希望姑娘站的高，说道：“人就没有天生能干的事情。把你扔过去，你跟人好好学学，别人能干，你肯定行的闺女。支个小摊多清苦，一年忙忙碌碌也不知道能赚多少钱，说不定还要把本也亏进去，吃公家饭好啊。”
宋娇娇不说话，宋父从旁道：“她爱干点啥就干点啥吧，你家姑娘你还不清楚？就是个实心眼，被人卖了她也不清楚。让她算算账，起码最后不能把自己给算丢。”
“也行。”傅淮道：“做生意不是不行，就是要吃苦。”
“我又不怕吃苦。”
宋娇娇低头摞着饭碗，宋母抢过来道：“我收拾吧！不怕吃苦，以后有你吃不完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