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话 驰骋于永夜者 re
聚集在圣域的各部族族长，遵照鸟笼〈斯伊达奇〉巫师的教导，走在新铺的石板路上，前往通往〈母贝〉船体的小山坡。
他们在那里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向“森林女神”祈祷，然后走进〈建设人形〉鳞足建造的崭新建筑。
从各地赶来的族长们紧张地走进建筑，坐到大理石质感的巨大圆桌旁的座位上。
就这样，在〈使者〉立像的注视下，会议开始了。
出席会议的只有包括〈斯伊达奇〉族长在内的十位部族长、异族〈苔藓蚁〉和〈豹人〉的代表，以及李峰。
可惜的是，参会的只有友好部族的族长——这样的场合，几乎无法起到加深部族团结的作用。
会场周围聚集着各部族的虫使，却不被允许进入建筑。
这是出于警戒考虑的安排，虫使们虽抗议喧闹，但当身为蚕变异体的〈使者〉们现身，在建筑入口附近警戒时，他们便都安静了下来。
建筑本就没有墙壁，压根没必要喧闹。
族长和森林之民们对〈苔藓蚁〉和〈豹人〉出现在会场似乎很惊讶，可他们似乎没意识到其中有〈蚁将〉，只是随意跟苔藓蚁打了招呼。
或许因为苔藓蚁会去各部族鸟笼交易，对虫使们来说不算稀奇。
会议开始，族长们自我介绍时，苔藓蚁和豹人一言未发，可族长们对此毫不在意，仿佛本该如此。
顺带一提，〈斯伊达奇〉的巫师们为〈蚁将〉和豹人准备了特别的椅子。
虽说他们像人一样站立行走，但豹人有长长的尾巴，坐下碍事；苔藓蚁的身体结构更是和人类截然不同，确实需要专用椅子。
族长们先向〈母贝〉献上感谢和祈祷，交换了森林现状的情报，接着互相指责对鸟笼〈斯伊达奇〉的侵略行为。
在场的部族长虽没直接参与侵略〈斯伊达奇〉，却深知自己部族有不少虫使参与了战斗。
他们避而不谈自身领导力的缺失，反倒用污言秽语指责其他部族长，想蒙混过关。
没参与这场无意义争吵的，只有从沼泽村落来的女族长、苔藓蚁代表蚁将，以及有着油亮黑毛的豹人代表。
豹人和苔藓蚁的兴趣，全在〈使者〉立像和圣域新建的华丽建筑上。
蚁将身后，精英蚁们保持队列站立，静静注视着会议进程。
樱花的母亲、〈斯伊达奇〉族长“伊吕波”好不容易让族长们平静下来，开始报告森林深处的〈防壁〉。
族长们虽知道防壁重要，却不清楚这些柱子究竟有何用途。
多数族长甚至不知道防壁对面有〈混沌领域〉——这其实该归咎于过去的巫师们。
他们为抬高自身权威、巩固地位，将许多仪式搞得神秘兮兮，导致本该传承给部族的诸多事宜被遗忘，防壁的存在便是其中之一。
与〈斯伊达奇〉距离近且关系友好的部族，能通过〈斯伊达奇〉留存的文献了解防壁的意义，其他鸟笼却早已忘了防壁的用途，连存在的理由都湮没在时光里。
伊吕波拜托后，李峰用桌中央的终端，结合影像向族长们详细说明墙对面的情况。
各部族长这才第一次了解到身边的威胁。
李峰之前向〈斯伊达奇〉干部报告时，他们已很惊讶，可这些族长的反应更甚——也难怪，他们此前一无所知。
当李峰报告〈不死的引导者〉信徒停止了部分防壁功能时，会场顿时一片混乱。
有族长坚决不信森林骚乱是〈不死的引导者〉引发的。
可当李峰用终端展示证据影像后，那些偏袒教团的人也哑口无言了。
李峰实在不懂，族长们为何如此信赖〈不死的引导者〉。
他反复询问，可他们只是一脸困惑，说不出理由。
很可能是教团相关人员使用了类似〈洗脑装置〉的东西，却没能找到确凿证据。
李峰本以为，若教团有这么强力的装置，首先会洗脑〈斯伊达奇〉的人，可〈斯伊达奇〉里只有少数人信奉教团。
或许是〈斯伊达奇〉的入口闸门阻碍了装置运入，教团只好放弃使用——总之，真相依旧不明。
各部族长还报告说，森林里昆虫的大规模迁徙已平息。
他们不清楚狂暴的虫群为何突然安分，李峰他们却推测，这与防壁功能恢复、从〈混沌领域〉来的危险生物减少有关。
既然不用被危险生物驱赶，虫群自然没必要冒险大规模迁徙了。
还有一项重要报告：森林里出现了森林之民变异成〈类人〉的诡异现象。
被类人袭击过、即便没受伤的人，身体也会逐渐衰弱，最终变异成类人——这种神秘怪病正在森林蔓延。
可大规模袭击〈斯伊达奇〉后，就再没发现变异成类人的森林之民了。
李峰他们始终没查明怪病的成因，怀疑感染源来自食物或饮用水，调查了未受战火波及的田地和池塘，却一无所获。
“难道这种致死的病，也和〈不死的引导者〉有关？”伊吕波话音刚落，族长们又开始反驳。
“从那个叫全息影像的东西里能看到，教团把死人当武器用，”一位戴着兽牙发饰的女性说，“可要说他们能故意引发疾病，实在难以置信。”
“为什么？”伊吕波问。
女性立刻回答：“疫病是神明发怒所致，教团信徒和那些外乡人，哪能模仿神明。”
“虽说是没办法的事——”嫦娥的声音带着惋惜传入耳内，“森林之民还是得靠迷信过日子啊。”
在大树林生活的人完全不懂疾病和感染症，可李峰没法责怪他们的无知。
所以伊吕波有必要耐心向他们解释疾病的原理。
可族长们恐怕难以理解。
这并非因为愚蠢，而是人总有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的倾向——他们世世代代在大树林向神明祈祷，什么值得相信，对他们而言再清楚不过。
看着森林之民这副模样，李峰越发觉得他们是个奇妙的群体。
正如伊森说过的，他们很反常：既会往身上涂泥，也能做植入终端这种高难度手术，还无意间受益于〈数据库〉。
可多数时候，这些益处都被浪费了。
就像他们明明能用彼此的终端通信，却连和〈母贝〉管理者玛希正常交流都做不到。
或许为了改善森林之民的生活、稳定森林，部族确实该统一。
讨论到部族统一时，族长们再次陷入混乱。
他们虽欢迎民众生活可能安定，却不愿离开自己的鸟笼。
李峰解释说鸟笼不会被遗弃，会改建成堡垒继续使用，可他们仍不接受。
但李峰无法赞同森林之民继续像从前那样，只做有限交流、在各自鸟笼里分居的状态。
“凭什么！”
一位族长怒吼起来，脖子上纹着展翅的雄鹰。〈斯伊达奇〉族长伊吕波平静地回答：
“因为可能还会有鸟笼像这次一样，被外来势力挑唆，采取错误行动。”
“你还好意思说……就算住在〈斯伊达奇〉也一样，民众不满积累起来，在哪都会叛乱！”
“您在害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男人拍着桌子。
“若是担心失去权力，大可不必，我们会给各位族长安排合适的职位。”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态度！你们不就是想说，得听〈斯伊达奇〉的命令吗！”
“不是的，我们要在〈母贝〉旗下团结起来。
若说森林之民有领导者，那便是〈母贝〉这位女神。”
“可只有〈斯伊达奇〉的巫师能听见女神的声音，你们怎么证明巫师传达的是〈母贝〉的真实意思？”
“这……只能相信巫师们了。”
“正因为巫师们藏着太多秘密，我们才处境尴尬，现在还让我们信巫师的话！”
“闹得真凶啊。”嫦娥说。
“是啊。”
李峰小声回应，看向苔藓蚁——豹人也正凝视着他。
“你觉得他们有话要说？”
“不知道。
话说豹人会说话吗？”
“樱花说，他们像苔藓蚁一样，很难发出人类的语言，但还是有能勉强沟通的个体。”
“那他们能理解人类的话吗？”
“嗯，应该能完全理解。”
“那试试搭话吧。”
李峰把个人用的信息终端放在桌上，对对面的蚁将开口了。
“打扰了。”
终端同步发出翻译成苔藓蚁语言的声音，可在李峰听来，那更像复杂的音波组合，而非语言。
手持白银长矛的蚁将有了反应，大颚的牙齿快速咬合了几下。
“人类能说我们的语言？”
耳内响起女性温柔的声音，似乎是终端生成的合适合成音。
“是的，”李峰点头回应，“多亏了〈数据库〉才能理解。”
“数……据？”蚁将歪头，“很久没见人类了，你们果然变了。”
“很久没见？”
“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记不清的远古时候了。”
“您没和森林之民的族长们交流过吗？”
“他们不算人类。”
“不算人类……？”
“〈不死的孩子〉啊，说实话，我来这儿，只为见你。”
李峰忽然发现，会场里只剩他和蚁将在交谈，族长们都困惑地看着他。
“……李峰大人，”伊吕波说，“您能说苔藓蚁的语言？”
李峰点头后，对蚁将说：“叫我李峰就好。”
“失礼了，”蚁将的大颚动了动，“我名叫〈驰骋于永夜者〉。”
“驰骋于永夜者？”
李峰皱眉，嫦娥的声音传来：“翻译应该是准确的，不过她名字的原声我们可能发不出来，不用在意。”
李峰点头后，看向体表长满绿苔的蚁将——她的巨大复眼正凝视着他。
第262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