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朝颜笑了笑：“阿婆，来，张嘴给我看看舌头。”
老太太连忙伸出了舌头。
苗朝颜：“果然舌淡苔白。”
“苗大夫，我的情况严重吗？”
苗朝颜：“还好，主要就是手脚冰凉，天气越冷手脚越凉。是不是觉得接触冷水后，手脚冰凉的情况会加重。甚至会有一种冷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的痛感，手指僵硬到没有知觉更是常态？”
老太太认同地点头：“是的苗大夫，就是那种感觉。以前没有暖气的时候，冻疮也是反反复复的年年发作。冷了就刺痛，暖了就发痒，哪一年要是太冷了，长出冻疮的地方就成了窟窿，一层烂肉，还会流脓。”
两兄弟震惊地倒吸气。
冻疮破碎成窟窿眼，还腐烂流脓，这都是什么痛苦的形容！
“妈，您以前怎么不说啊？”
“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笑了笑，“我抹了冻疮膏，平日里带着手套好好保护着，没多大点事。”
苗朝颜瞪了两人一眼：“无心者教不会，有心者不用教。不关心就说不关心，怪阿婆不说干什么？”
莫忧莫虑被苗朝颜训的一愣，讷讷点头不敢言语了。
“其次是关节方面，天一冷，受凉的部位就开始发疼发胀，腰酸背痛，而且怕风畏寒，风一吹就头疼，是不是这样？”
老太太点了点头：“是的是的，都对上了。”
“苗大夫，你刚刚提到月子之仇，实不相瞒，我确实没坐好月子。月子期间吃的不好，也没好好防护，生下老大才三天……就被我婆婆逼着下地干活了。”
莫忧莫虑：“！！！”
“老大是冬天出生的，我下地后，婆婆不让我用柴火烧水，就只能用凉水洗衣服做饭，再加上凉风一吹，就受凉了。”
“奶奶她怎么这样！妈您怎么不说——”眼看苗朝颜又一个白眼飞了过来，兄弟俩不敢再问老妈从来都没有跟他们提起过了。
有心人不用教，就一定知道老妈受了委屈，他们两个是猪油蒙了心的蠢蛋，被奶奶慈爱的面具给骗过去了。
谁能想得到，在小辈面前孝顺了一辈子的妈妈，和奶奶之间的婆媳关系明明羡煞邻里，但私底下竟然被奶奶欺负了那么多年呢。
老太太觉得话题有些太沉重了，她笑道：“其实手脚冰凉也挺好的，因为每到夏天，全家那么多人，孩子们都喜欢守在我身边，因为就我身上凉飕飕的。”
两兄弟想起了小时候夏天的夜晚，难过之余，也不由笑了笑：“是啊，当时妈身上凉凉的，大家都喜欢贴着妈睡觉。”
苗朝颜不想笑。
她不笑也不让其他人笑，甚至说了脏话：“阿婆笑就算了，你俩跟着笑个屁啊，哪来的大脸在那嘎嘎乐？”
莫忧莫虑：“……”
莫虑没忍住小声问道：“哥，苗大夫平时在剧组里就是这么跟你说话的吗？”
莫忧：“……没啊，妙妙平时可乖可有礼貌了。”
“那她现在为什么凶巴巴的啊？”
“可能是身份的转——”
苗朝颜敲了敲桌子：“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别以为我听不见，嫌我凶？”
两兄弟正襟危坐。
苗朝颜沉了脸色，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你们两个搞搞清楚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不该笑。”
“阿婆用这种玩笑化解她的痛苦，是为了避免陷入自怜，以及不想让你们两个担心。”
“她在无法改变的身体状况中，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被动和悲伤，所以用这种幽默的方式，把她多年的苦难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你俩也好意思跟着笑？”
兄弟俩再次噎住了，但脑子却十分清明，好像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被苗朝颜的一句话给点醒了。
是的，是这个道理。
在夏天受孩子们喜欢这个看似温馨的好处的背后，其实是一位母亲长期忍受身体不适和各种被压抑的委屈。
他俩不该跟着笑的。
“我最烦这种将女性的苦难进行娱乐化的说法了，我没觉得有多好笑，我只看到了女性对自己身体真实痛苦的忽视，这是什么？这分明是她这个受害人对苦难的回避。”
“你俩滚远点反思去，看着你们就烦。”
兄弟俩默默离远了些，又站在墙根底下，翘着脚往这头看，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苗朝颜认真地看着老太太：“阿婆，没必要事事都为别人考虑，我希望问题能够被所有人正视，而不是以这种形式被消解。”
老太太又红了眼圈，因为苗大夫又一次看透了她的内心。
一直以来，她的悲伤都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只要是在人前，她都是坚强开朗的，是温柔和善的。
可是真的很累啊，那些不能被理解的痛苦和难过，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那些破碎不堪的心情重新缝补。
醒来的时候，又伪装的很好，仍然还是那个好脾气的莫家媳妇。
“好，我知道了。”老太太使劲点头，“我有什么就跟你说什么，再不扯些别的了。”
莫虑隔得远远地担忧道：“苗大夫，我妈的月子病好治吗？坐月子这件事是不是非常重要？坐不好就会产生这么多的后遗症吗？”
苗朝颜点头：“嗯，特别重要。”
她简单概括道：“分娩非常耗伤气血，所谓‘产后百脉空虚’，这个时候身体抵御外邪的能力非常弱，毛孔也处于开放状态，寒气极其容易乘虚而入。”
“平常冻着了受凉了，喝点姜汤，吃点感冒药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月子期的产妇非常脆弱，寒气会深入到更深层的经络中，与气血亏虚互相胶结，阻碍气血运行，很难自行消散。”
“这种时候，如果阳气持续受损，寒气又不及时驱散，那寒气在体内留存时间越久，就会越损耗阳气。”
“阳气被遏制，就无法温暖四肢末梢，因为手脚离心脏最远，所以最先受到影响。”
“这么重要！！！”
那妈当初生下他们的时候，身体还没恢复好就——妈她到底遭了多少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