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踏入陨魔渊,邪雾引发幻境
玄天宗山脉连绵,唯独西南角,仿佛被天神用墨笔重重涂抹过,形成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便是陨魔渊。
队伍停在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边缘。与其说是峡谷,不如说是一道大地的裂痕。深渊之下,黑雾翻涌,如同煮沸的浓墨,粘稠而死寂。没有风,那些雾气却自行搅动,变幻出各种诡异的形状,像无数挣扎的魂灵。
周遭百丈,寸草不生,连山石都呈现出一种被侵蚀多年的、不祥的灰黑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朽与硫磺的气味,吸入肺中,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柳菲的跟班,那个名叫周康的弟子,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催动灵力护体,才感觉那股阴冷稍减。
墨言则是一脸凝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箓,紧紧攥在手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翻滚的邪雾。
柳菲虽然面上依旧挂着傲气,但眼神中的轻慢也收敛了许多,显然对这传说中的险地不敢掉以轻心。
唯有路朝辞,依旧负手而立,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不是什么绝地凶煞,而是他后山的一处寻常水潭。
夜星晚站在队伍的末端,感受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虚弱感。路朝辞的存在,像一个无形的黑洞,持续不断地抽走她的力量。此刻的她,与一个体质稍弱的凡人无异。
那股来自深渊的阴冷气息,对她而言,便不再是能量层面的侵蚀,而是最纯粹的物理攻击。寒气顺着她的口鼻,钻入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想打个寒噤。
她暗自咬了咬牙,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此地邪雾能乱人心神,侵蚀灵台。都守好心神,若感不适,立刻出声。”路朝辞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夜星晚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站得笔直,小脸在黑雾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沉静。
这份沉静,落在路朝辞眼中,又自动被解读为强撑的倔强。他的心,又被那熟悉的怜惜感轻轻刺了一下。
“出发。”没有多余的废话,路朝-辞当先一步,身形如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柳菲与周康对视一眼,立刻御剑跟上。墨言回头看了看夜星晚,担忧地喊了一声:“苏师妹,跟紧我!”说罢,也驾驭着飞剑,小心翼翼地降了下去。
夜星晚是唯一一个无法御空的人。
峡谷边缘,有一条前人开凿出的、仅供一人通行的陡峭石阶,蜿蜒着没入下方的黑雾里。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腐朽的气味呛得她喉咙发痒。她没有犹豫,抬脚踏上了石阶。
一步,两步。
脚下的石阶湿滑,布满了青黑色的苔藓。随着她的深入,光线被头顶的黑雾彻底吞噬,四周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唯有前方不远处,墨言掐诀点亮的一张照明符,散发着一团昏黄的光晕,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嗤啦——”
一声轻响,柳菲分发的那枚劣质护身灵玉,在夜星晚的腰间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光芒,便再无声息。玉身之上,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分。
夜星晚心中冷笑。这东西,果然是个废物。
她不再指望外物,全凭着前世磨砺出的警觉,一步步往下走。
邪雾越来越浓。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气体,而变得如同实质,像冰冷滑腻的触手,无孔不入地贴上她的皮肤,钻入她的衣襟。四周的死寂被打破了,耳边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风声,又像是呜咽。
时而尖锐,时而低沉。
“……尊上,此乃臣下为您寻来的千年雪莲,有静心安神之效……”
一个温和恭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夜星晚的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
是玄刹。她前世最信任的左护法,那个平日里总是一脸温和笑意,为她处理魔宫上下一切琐事,让她能安心修炼的得力臂助。
也是最后,亲手将正道大军引入她闭关之地的叛徒。
幻觉。
夜星晚立刻意识到,这是邪雾开始起作用了。她稳住心神,将那个声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继续向下。
可那声音,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尊上,您又在看这幅星图了。您曾说,待一统魔界,便要去星图的另一端看看,那里……真的有不一样的风景吗?”
“尊上,这是臣下为您酿的百花露,您近日心火旺盛,饮此酒,可安眠。”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过往的温情脉脉。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扎进她那颗早已被背叛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夜星晚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她知道这是假的。
可那些记忆,却是真的。
她停下脚步,扶住身边冰冷的岩壁,闭上了眼睛。她试图用魔尊强大的意志力,去摒除这些杂念。
然而,她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旋转。
周围腐朽的气味,渐渐变成了她魔宫中那熟悉的、冷冽的龙涎香。
耳边队友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宫殿中侍女们轻柔的行礼声,以及远处传来的、魔兽低沉的咆哮。
她猛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巨大而华丽的王座之上。王座由万年玄铁铸就,扶手上盘绕着栩栩如生的黑龙,龙目中镶嵌着两颗燃烧着幽冥鬼火的宝石。
下方,是空旷而威严的大殿。
数百根雕刻着上古魔神的巨大石柱,支撑着看不到顶的穹顶。
这里是她的万魔殿。
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玄刹。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黑底金纹的法袍,面容温润,嘴角含笑,手中,正捧着一个白玉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酒杯。
“尊上,七大魔将已在殿外等候,不日便可出征,踏平仙门指日可待。臣下,先预祝尊上旗开得胜。”玄刹躬身,将酒杯举过头顶。
夜星晚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真诚而热切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就是这杯酒。
这杯下了“蚀魂散”的酒。
一种无色无味,却能暂时封住魔尊半数功体的上古奇毒。
前世的她,没有丝毫怀疑,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就在她准备出征的那一刻,玄天宗为首的正道联军,如神兵天降,撕开了万魔殿最强的防护大阵。
而为他们打开阵法核心的,正是她最信任的玄刹。
“为什么?”
夜星晚看着眼前的幻象,喉咙干涩,无声地问出了这句话。
前世,她直到自爆的那一刻,都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
幻境中的玄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恭敬与崇拜,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野心。
“为什么?”他轻笑出声,声音里再无半分温润,只剩下刺骨的嘲弄,“我的尊上,您难道真的以为,会有人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吗?”
“您太强了,强到……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
“您的存在,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只有您消失了,我们……才有往上爬的机会啊。”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心安理得。
夜星晚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变冷。
原来,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胁迫,只是因为……野心。
就因为这可笑的野心,他便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轰——”
幻境中的万魔殿,剧烈地震动起来。
殿门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轰然撞开,刺目的日光,混合着仙门那纯净到令魔作呕的灵气,疯狂地涌了进来。
无数身穿各色道袍的仙门修士,蜂拥而入。
为首的,是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他手持一柄散发着凛冽寒光的长剑,面容俊美,神情冷漠,宛如九天之上的神只。
那张脸……
夜星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张脸,分明就是路朝辞!
不,不对。
比现在的路朝辞,要更年轻,更凌厉,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属于年轻天才的锐气与孤高。
是前世的他。
前世围攻她的正道魁首。
“夜星晚,你倒行逆施,屠戮苍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幻境中,年轻的路朝辞声如寒冰,剑指王座。
而在他身后,玄刹缓缓退开,脸上,是得偿所愿的、扭曲的笑容。
背叛与围剿。
前世最痛苦的两幕,在此刻,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她的神魂深处炸开。
那不仅仅是蚀魂散发作的痛苦,更是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是被毕生宿敌兵临城下的不甘与愤怒。
“噗——”
夜星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
“苏师妹!”
一声焦急的惊呼,将夜星晚从那无边无际的痛苦幻境中,猛地拽了回来。
她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依旧是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还站在那条湿滑的石阶上,一只手死死地扣着岩壁,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折断,鲜血混着石屑,刺得指尖生疼。
“苏-师妹,你怎么样?”墨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手中的照明符,光芒晃动得厉害,显然他的内心也极不平静。
夜星晚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都吐血了!”柳菲那尖锐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从更上方传来,“我就说吧,一个炼气期,连外围的邪雾都扛不住!真是个累赘!”
夜星晚没有理会她。
她的目光,穿过墨言那团昏黄的光晕,望向了更上方的黑暗。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清冷,幽深。
是路朝辞。
他一直都在看着。
他看到她停步,看到她吐血,看到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夜星晚的心底,骤然升起一股狂暴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死死地攥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这股冲动压制下去。
她缓缓站直身体,对着上方,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只是被邪雾引动了旧伤,不碍事。我们……继续走吧。”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继续一步一步,向着那无尽的黑暗深渊,走了下去。
那决绝的背影,仿佛不是走向险境,而是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名为宿命的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