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陆博渊那句干巴巴的“我知道了”和微红的耳根,让江黎黎带着一丝好笑又期待的心情入了睡。
她倒要看看,这块冷硬的石头,所谓的“语气柔和”能实践到什么程度。
第二天清晨,陆博渊依旧雷打不动地早起出操。
院子里传来他刻意放轻的洗漱声,江黎黎翻了个身,拥着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嘴角弯了弯。
嗯,行动上倒是体贴了不少。
等她睡到自然醒,慢悠悠起床时,陆博渊早已去了训练场。
桌上照例温着小米粥和鸡蛋,旁边却多了一小碟洗得干干净净、红艳艳的野果子。
江黎黎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晨起的些许不适。
她微微一怔,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这木头,居然还会留心这个?是注意到她最近胃口不好,偏好酸口了?
看来“语气柔和”课程还没毕业,行动派加分项倒是无师自通了。
这份细微的体贴,让江黎黎一上午心情都很好。
她又接待了两个来咨询的军嫂,处理了些琐事,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本这个时代的《赤脚医生手册》翻看,既是温故知新,也是掩饰她远超这个时代的医学知识来源。
傍晚,陆博渊归来。
今天他身上的低气压散去不少,但眉宇间的严肃依旧。
推开院门,看到坐在柿子树下的江黎黎,夕阳的金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微微低着头,脖颈白皙修长,安静得像一幅画。
他脚步顿住,心头那点因训练强度不足而升起的不悦,莫名就被这画面抚平了。
江黎黎听到动静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回来了?”
依旧是清清亮亮的嗓音。
陆博渊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回想“柔和”的要点,沉声应道:“嗯。”
还是一个字,但似乎……没那么硬邦邦了?
他自己也不太确定。
吃饭时,气氛安静却不算冷凝。
江黎黎说起今天又有嫂子来感谢她,言语间带着小小的得意和分享欲。
陆博渊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偶尔在她停顿时,会“嗯”一声,或者抬眼看她一下,表示他在听。
这已经是这块石头极大的进步了。
江黎黎见好就收,并不指望他一夕之间变成话痨。
饭后,陆博渊收拾完,没有立刻去铺地铺,而是站在屋里,显得有些……踌躇?
江黎黎正疑惑,就见他目光落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上,耳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那个……”他开口,声音有点紧。
“嗯?”江黎黎挑眉。
“听说……孩子,要胎教。”陆博渊几乎是绷着脸,说出了这句对他而言堪称“长篇大论”且涉及“玄学”领域的话。
天知道他是从哪个兵娃子他爹那里听了一耳朵,就默默记下了。
江黎黎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
她没想到这块石头还有这份心。
“是啊,胎教很重要。”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陆团长有什么想法?”
陆博渊显然被问住了。
他对于如何把一个还在肚子里的娃娃训练成合格战士毫无经验,但对“胎教”这两个字的理解,简单粗暴地归结为——提前灌输纪律和思想。
他拧着眉,沉思片刻,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走到江黎黎床边,拉过凳子,正襟危坐。
江黎黎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陆博渊清了清嗓子,脸上是比做战前动员还要严肃的表情,然后,用一种低沉、平稳、毫无波澜,仿佛在宣读作战指令的语调,开口念道:
“《内务条令》,第一章,总则。第一条:为了规范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内务制度,加强内务建设,根据有关法律和军队建设的实际,制定本条令……”
江黎黎:“???”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男人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对着她的肚子念《内务条令》。
那冰冷的、充满约束力的条款,从他嘴里吐出,透过薄薄的肚皮,试图去教育那个还只是个小豆芽的胎儿。
“……军人应当军容严整,举止端正,谈吐文明,精神振作,姿态良好……”
江黎黎先是错愕,随即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
她死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打扰了这“庄严”的时刻。
可看着他一脸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重要的军事任务,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的专注样子,那股荒谬的喜感直冲头顶。
“噗——”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嘴。
陆博渊念条令的声音顿住,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她,带着一丝不解和询问。
似乎不明白,这么严肃的事情,有什么好笑。
“对、对不起……”江黎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肚子都有些抽痛,“你继续,继续……宝宝听着呢……”
她倒想看看,他还能念出什么来。
陆博渊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眸光闪了闪,似乎不太理解,但还是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她腹部,继续他的“胎教大业”。
“……严格遵守纪律律令,执行军队的条令条例和规章制度,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江黎黎从一开始的爆笑,渐渐变成了一种无奈又甜蜜的莞尔。
这个男人啊。
他用他所能理解的、最直接的方式,在表达他对这个未出世孩子的重视和期待。
也许方式笨拙得令人发笑,但那份心意,却赤诚得让人心动。
她慢慢止住笑,放松身体靠在床头,安静地听着他用那种冷硬的语调,念着枯燥的条令。
窗外虫鸣唧唧,屋内灯光昏黄。
冷面军官端坐床前,对着爱妻的孕肚,一丝不苟地念着军队条例。
这画面,诡异却又奇异地和谐。
陆博渊念完了《内务条令》的总则部分,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接下来是念《纪律条令》还是《队列条令》。
江黎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笑意后的微哑:“陆团长。”
“嗯?”他抬头。
“宝宝说……”江黎黎眨着一双灵动的狐狸眼,里面满是狡黠,“他听懂了,保证以后按时起床,军容严整,服从命令听指挥。”
陆博渊怔住。
看着小妻子戏谑的笑容,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有点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那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再次顽固地爬了上来。
甚至,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差点带倒凳子。
“咳。”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眼神飘向别处,“该休息了。”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快步走向地铺,开始埋头整理他那本就无比整齐的铺盖。
背影僵硬,透着股欲盖弥彰的尴尬。
江黎黎看着他那副样子,终于放声笑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像一串银铃,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冲散了所有沉闷。
陆博渊铺被子的动作更僵硬了。
“陆博渊,”江黎黎笑够了,柔声唤他。
他背影顿了顿,没回头。
“谢谢你的胎教。”她语气里带着未尽的笑意,但更多的是真诚,“宝宝……和我,都很喜欢。”
虽然方式清奇,但这份独一无二的胎教,她会记一辈子。
陆博渊整理被角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背部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熄灯号。
江黎黎带着满心的好笑和暖意躺下。
地铺上的男人依旧背对着她,但她知道,他没那么尴尬了。
这块石头,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一点点地,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而这个过程,似乎……还挺有趣的。
她摸了摸小腹,在心里悄悄说:“宝宝,你爸爸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对不对?”
看来,随军的生活,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