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颜把那瓶苏打水喝完,随手将空瓶扔进垃圾桶,响声在片场格外清脆。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她原本设想过无数种苏清颜的反应——愤怒、崩溃、哭泣,甚至当场摔门走人,那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在陆景琛面前添油加醋,说她“不专业”、“耍大牌”。
可苏清颜偏偏什么都没做,只是喝了口水,轻飘飘地说了句“为了艺术”。
这让林薇薇憋了一肚子的算计无处发泄,反倒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休息结束!准备拍摄!”副导演的声音响起。
苏清颜整理了一下戏服,走到布景中央。
林薇薇咬着唇,快步跟上,在苏清颜看不见的角度,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等着吧,苏清颜。
待会儿那场戏,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屈辱。
——
“第三场,第一镜,action!”
场记板“啪”地一声合上。
这场戏的剧情很简单:宫女苏氏因得罪了薇贵妃,被叫到殿前跪地谢罪。
苏清颜按照剧本,缓缓跪下,双手撑地,低头行礼。
膝盖磕在硬邦邦的地砖上,骨头传来钝钝的疼,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薇薇高高在上地坐在华丽的宝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苏氏,你可知罪?”
“奴婢知罪。”苏清颜的声音平静得没有半点起伏。
“知罪?”林薇薇站起身,踩着厚底的花盆底鞋,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这句台词不在剧本里。
苏清颜抬起头,对上林薇薇那双得意洋洋的眼睛。
她忽然笑了。
“奴婢错在,不该让贵妃娘娘误会。”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片场。
“奴婢一片忠心,只想为娘娘分忧,却不想被小人利用,平白坏了娘娘的名声。”
林薇薇脸色一变。
这台词也不对!
苏清颜根本没按剧本演,反而把矛头指向了“小人”,这不是在暗讽她吗?
“卡!卡!”导演皱着眉头站起来,“苏小姐,你这台词不对啊,剧本上没有这句。”
“对不起导演,我太投入了,一时没控制住。”苏清颜低着头,态度诚恳得无可挑剔,“我再来一遍。”
导演摆摆手:“算了,继续。”
他只想快点拍完这场戏,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
林薇薇气得脸都白了,但摄像机还在转,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既然知错,那就三叩首,以示诚心。”
苏清颜垂下眼,双手撑地,缓缓俯身。
额头即将触及地面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住了。
“贵妃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薇薇咬牙:“说。”
“奴婢听闻,宫中有人冒充功臣之女,骗取圣宠。”苏清颜抬起头,那双杏眼里清澈得没有半点杂质,却又透着一股子锐利,“娘娘身居高位,是否也该提防提防,莫让宵小之辈,坏了娘娘的名声?”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这哪里是在演戏,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林薇薇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差点当场失态。
“放肆!”她尖声厉喝,“来人,掌嘴!”
这句台词,剧本里更没有。
两个临时演员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副导演小声提醒:“林小姐,剧本里没有这段…”
“我临时加的!”林薇薇气急败坏,“导演,可以吧?”
导演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苏清颜,最后咬咬牙:“行,加就加,继续拍。”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金主。
林薇薇这才满意,她走到苏清颜面前,亲自抬起手,狠狠朝她脸上甩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片场。
苏清颜的脸被打偏,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她没有躲。
因为躲了,这场戏就要重拍。
而重拍,意味着她要在这里多待一天,多给林薇薇一天羞辱她的机会。
与其如此,不如一次解决。
“奴婢知错。”
她擦掉嘴角的血,重新低下头,额头贴地,磕了第一个头。
第二个。
第三个。
每一个头磕下去,都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但她的脸上,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点屈辱和痛苦。
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林薇薇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快感反而淡了。
她要的不是这种平静,而是苏清颜的崩溃、哭泣,是她跪在自己脚下求饶的模样。
可偏偏,苏清颜什么都没给她。
“过了!”导演松了口气,“收工!”
苏清颜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林薇薇叫住她。
苏清颜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景琛说了,他待会儿会来探班。”林薇薇笑得温柔,“你不等等他吗?”
苏清颜终于转过身,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不必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薇薇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陆景琛来了正好。
她要让他亲眼看看,苏清颜是怎么在剧组“耍大牌”的。
——
半小时后。
黑色宾利停在片场门口。
陆景琛推开车门,墨色西装裹着他颀长的身躯,周身气场冷得吓人。
“陆总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整个剧组的人都沸腾了。
陆景琛径直走向林薇薇,后者立刻迎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景琛,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顺路。”陆景琛语气淡漠,“她呢?”
林薇薇心里一紧,脸上却笑得更甜:“清颜刚拍完戏,应该在休息室。你是专门来看她的吗?”
陆景琛没回答,迈步朝休息室走去。
林薇薇紧跟在他身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她早就让人在休息室那边“准备”好了。
苏清颜,这次你想不出丑都难。
——
休息室里。
苏清颜正在用冰袋敷着脸上的红肿。
刚才那一巴掌,林薇薇是真下了狠手。
许妍妍深怕今天苏清颜会被欺负，连直播都没播，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剧组。看着苏清颜的模样，她气得直跺脚:“颜颜,你怎么不躲啊!疼不疼?”
“疼。”苏清颜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痛苦,“但躲了,就得重拍。”
“你——”许妍妍又气又心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许妍妍打开门,看到陆景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意识就要关上。
“让开。”
男人的声音低沉,不容拒绝。
许妍妍咬咬牙,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陆景琛走进来,目光落在苏清颜脸上。
那张白净的小脸,此刻红肿一片,嘴角还带着血痂。
他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弄的?”
苏清颜放下冰袋,抬头看他,平静地开口:“拍戏。”
“拍戏能拍成这样?”
“林小姐演得投入,我配合不好,挨两下也是应该的。”苏清颜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情绪,“陆总放心,不会影响您的电影进度。”
陆景琛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林薇薇还站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去:“景琛,清颜还好吗?刚才那场戏,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故意的。”
陆景琛打断她,声音冷得吓人。
林薇薇脸色一白:“景琛,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陆景琛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对身后的陈默吩咐,“去跟导演说,苏清颜的戏,今天就到这里。”
“景琛!”林薇薇急了,“可是还有好几场戏没拍完,如果她现在走,会耽误进度的!”
“那就耽误。”
陆景琛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休息室。
苏清颜正在收拾东西,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
“走。”陆景琛站在门口。
“去哪?”
“回家。”
苏清颜终于抬起头,那双杏眼里带着一丝讥讽:“陆总这是心疼了?我还以为,您恨不得我多挨几下,好让您的白月光开心呢。”
陆景琛脸色一沉。
“苏清颜,别给脸不要脸。”
“我没有。”苏清颜背起包,从他身边走过,“我只是觉得奇怪,陆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她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
“对了,陆总,我有件事要跟您说。”
陆景琛眉头紧皱:“什么事?”
苏清颜转过身,那双杏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疲惫和厌倦。
“我想离婚。”
话音落下。
休息室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死一样的寂静。
林薇薇脸上的温柔笑意寸寸龟裂，她怎么也没想到，苏清颜敢当着陆景琛的面提离婚。
许妍妍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眼里却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担忧和兴奋的复杂光芒。
陆景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张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双墨色的眸子，死死锁住苏清颜，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几秒后，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极低的笑。
“你说什么？”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说，我想离婚。”苏清颜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这场可笑的婚姻，我受够了。”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手腕却猛地一紧，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攥住。
陆景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以为离婚是你说了算？”男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冰冷刺骨。
苏清颜没回头，只是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可男女力量悬殊，她挣不开。
她停下动作，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就麻烦陆总，把离婚协议准备好，我随时可以签字。”
“呵。”
陆景琛气笑了。
他松开手，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觉得脏。
“离婚？可以。”
男人修长的手指伸进昂贵的西装内袋，掏出的却不是什么离婚协议，而是一本支票簿。
“唰——”
他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支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刺啦”一声，一张支票被他粗暴地撕下。
他没有递过来，而是抬手，直接将那张轻飘飘的纸甩在了苏清颜的脸上。
纸片划过她红肿的脸颊，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然后悠悠地飘落在地。
“结婚这几年，你吃的、穿的、用的，包括你们苏家那个半死不活的公司，哪一样不是靠着陆家？”
陆景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淬了冰的蔑视。
“想走？可以。”
“把陆家花在你身上和你家里的钱，连本带利，还回来。”
他顿了顿，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让空气都为之震颤的数字。
“一个亿。”
林薇薇眼底的惊慌瞬间变成了狂喜和幸灾乐祸。
一个亿！
苏清颜这辈子都别想还清！她注定要被永远困在陆家，当个有名无实的陆太太，被自己踩在脚下！
“一个亿？！”许妍妍第一个炸了，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起来指着陆景琛的鼻子，“陆景琛你放什么屁呢！你抢银行去吧！”
许妍妍骂得酣畅淋漓，完全没注意到陆景琛越来越黑的脸色。
所有人都以为苏清颜会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傻，会崩溃，会哭着求饶。
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苏清颜缓缓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张支票。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平纸上的褶皱，看着上面那一长串的零，眼神平静得可怕。
随即，她抬起头，迎上陆景琛冰冷的视线。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不见半分绝望，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称得上是愉悦的笑意。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