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在吓唬我们。”夏缘的目光穿过渐渐散去的晨雾,直直地看向那辆摩托车和倚在车旁的冯树升,“他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走。我要让他看看,我夏缘,到底敢不敢走!”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海波看着身旁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女孩,从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令人心安的镇定。那份原本悬在心头的恐惧与不安,竟被这股力量驱散了大半。他不再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滴滴——”远处,橘红色的长途客车如同一个笨拙的巨人,鸣着喇叭,慢悠悠地驶了过来。
夏缘和赵海波同时招手。客车在他们身边停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刹车气音。售票员探出头来:“到哪里?”
“乾市!”夏缘答道。
“上来吧!”随即车门“哗啦”一声打开。
两人迅速登上客车。就在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瞬间,夏缘回过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与岔路口的冯树升,四目相对。
冯树升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斯文的笑容。他甚至还朝夏缘举了举手里的香烟,像是在打一个不经意的招呼。但夏缘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句清晰无比的话:“游戏,开始了。”
客车缓缓开动,轮胎转动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将天门县甩在了身后。车厢里人很多,基本都坐满了。夏缘和赵海波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窗外的景物不断向后倒退,那些熟悉的田野、村庄、小河,都渐渐从眼前闪过。夏缘靠在椅背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扭头,看到赵海波依然保持着警惕,目光不时扫过车厢里的每一个人。
“赵哥,放松点。”夏缘轻声说,“他不敢在车上动手的。”
赵海波点头道:“你睡会儿吧。”他把自己的肩膀朝夏缘挪了挪,“好好休息一下。到了乾市,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夏缘没有拒绝,靠在赵海波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开始飞速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到了乾市,第一步,不能直接去地区行署。如果被跟踪,那等于是自投罗网。李卫民和杜学霖的根基在天门县,但在乾市,他们一定也有自己的关系网。她要找的,是一个能压制住他们,并且愿意为自己出头的人。
不知道梁庆传收到自己的信没有。只要能得到梁庆传新闻界朋友的支持,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
长途客车走走停停,第二天下午,乾市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与天门县的闭塞不同,乾市已经有了几分现代化都市的雏形。宽阔的马路上,除了自行车洪流,还能看到不少“伏尔加”和“上海牌”小轿车。街道两旁的建筑也更高大,地区行署那栋苏式风格的办公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赵海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局促。他是从公社中学调到县政府的,担任罗副县长的秘书没有多久,地区行署所在地乾市更是从来没有到过。这个陌生的城市,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头闯入人类世界的豹子,浑身不自在。
夏缘向赵海波投去鼓励的眼神,目光中带着一种坚定而温暖的力量。她道:“别担心,这里我熟。”
上辈子,她就是在星沙那样的大城市里打拼的。这种地级市的小城市,她更不会放在眼里。
赵海波感受到夏缘眼中的温度,就像春日的暖阳,驱散了心里的阴霾和不安。他看着夏缘自信满满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在这场战斗里,需要被保护的人,不是这个女子,而是自己这个男子汉。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车站,立刻被城市的喧嚣包围。赵海波下意识地又把夏缘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警惕地看着四周。
夏缘笑着说:“别紧张。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去找公用电话。”说完拉着赵海波,熟门熟路地朝公交站走去。
他们乘坐公交车来到市中心附近找到一家招待所,用介绍信开了两间房。
“你先休息,把东西放好。我去打个电话。”夏缘安顿好赵海波,拿着自己的布包就准备出门。
“我跟你一起去!”赵海波立刻跟了上来。
“不用。街对面就有公用电话,大街上人来人往,光天化日的,他们不敢怎么样。”夏缘冲赵海波眨了眨眼,“你得养精蓄锐,万一晚上要打架呢?”
赵海波被夏缘逗笑了,只好点头:“那你快去快回。”
夏缘抱着布包,快步走到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地区文化局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您好,这里是地区文化局办公室。”
“您好,我找梁庆传主任。”
“哦,梁主任啊,他跟局长下乡调研去了,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您是哪位?要不要给他留个话?”
夏缘的心微微一沉。最关键的人不在,这意味着他们要在这里多等一天,也多了一分暴露的风险。
“不用了,谢谢,我后天再联系他。”她挂断了电话,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夜幕降临,乾市的喧嚣渐渐褪去。招待所的走廊里,回荡着老旧吊扇“吱呀”的转动声和不知哪个房间传出的咳嗽声。吃过晚饭,夏缘走进赵海波的房间,准备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
正在这时,“咚、咚、咚。”一阵粗暴的敲门声,让房间里原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谁?”赵海波警惕地问道。
“派出所的,例行检查!”门外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
夏缘和赵海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该来的,还是来了。赵海波将那份举报材料迅速塞进床垫底下,才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警察,为首的是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一双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芒,他晃了晃手里的证件,便自顾自地挤进了房间。
“两位,哪儿来的?来乾市干嘛的?”胖警察的目光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像是在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