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那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辰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他面上却依旧是恰到好处的微愕，随即露出一个略带歉然的温和笑容：“苏检察官说笑了，我初来东华，以前应该没有这个机会。或许是我长得比较大众脸？”
他的应对无懈可击，语气自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嘲，将那份微妙的试探轻轻挡了回去。
苏晚晴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在他脸上定格了瞬间，似乎想从他坦然的表情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最终，她只是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林辰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深沉如夜。
她起疑了。
这并不意外。苏晚晴本就是极其敏锐的人，更何况他们之间有着那样深刻的过往。童年的记忆或许模糊，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如同深埋在灰烬下的火星，稍遇风，便有复燃的可能。
不过，眼下他无暇过多纠结于此。当务之急，是手中这枚可能至关重要的袖扣。
他没有返回单位，也没有回家，而是再次驱车，拐入了那条熟悉的、充斥着市井气息的老街，停在了“老猫”的茶馆前。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茶馆里依旧弥漫着那股陈腐而神秘的气息。老猫还是老样子，在柜台后擦拭着他那些似乎永远也擦不完的老物件。
林辰走到柜台前，没有说话，只是将掌心那枚带着翅膀蛇形浮雕的袖扣，轻轻放在了斑驳的木质台面上。
老猫擦拭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紫砂壶，伸出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拈起了那枚袖扣。他没有用眼睛仔细看，而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仔细地摩挲着袖扣的每一个棱角，每一个浮雕的细节，那双昏黄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透过触感读取其中蕴含的信息。
片刻后，他放下袖扣，抬起眼皮，看向林辰，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林局长，你这次，怕是捞到了一条不小的鱼。”老猫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沙沙声，“‘墨玉蛇瞳’，意大利一个老工匠家族的手工限量款，用的是罕见的黑钛合金镶嵌非洲黑钻，这蛇形浮雕是独门设计，每一对都有细微差别，专供顶级客户，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林辰心中一动：“东华市，有谁用这个牌子？”
老猫慢悠悠地端起旁边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浓茶，咂咂嘴，才缓缓道：“据我这老猫所知，这玩意儿在东华，不超过五个人有。恒泰集团那位许老板，算一个，他喜欢这种暗戳戳彰显身份的东西。”
许天豪！线索似乎直接指向了他！
但老猫的话还没完，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还有一个，你恐怕想不到……常务副市长，赵建国的秘书，王明轩，他也有一对。据说是他老丈人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物，他宝贝得很，重要场合才会戴。”
赵建国的秘书，王明轩！
林辰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如果袖扣是许天豪的，那说明他或者他的心腹可能亲自去过现场，意图不言而喻。
但如果袖扣是王明轩的……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赵建国这位看似置身事外的常务副市长，其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然也可能与“金雀”女孩的“自杀”案产生了关联！这背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
一枚小小的袖扣，竟然同时牵出了东华市的商界巨鳄和官场核心人物！
老猫看着他变幻的神色，慢吞吞地补充道：“这袖扣是一对的，掉了一只，主人肯定发现了。现在，估计正急着找，或者……正在想办法撇清关系呢。”
林辰深吸一口气，将台面上的袖扣收回。冰凉的金属紧贴着掌心。
直接去找许天豪？无异于与虎谋皮，打草惊蛇。
那么……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
他看向老猫，目光沉静：“谢了，猫叔。”
老猫摆摆手，重新拿起他的紫砂壶，恢复了那副昏聩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洞悉一切的情报贩子只是幻影。
林辰转身离开茶馆，坐进车里。他拿出手机，不是那部加密通讯器，而是他的日常工作手机。
他翻找到市政府办公室的公开联系方式，拨通了常务副市长秘书室的电话。
电话接通，他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温和、甚至带着几分下级对上级应有的谦逊笑容，语气恭敬而得体：
“喂，您好，是王秘书吗？我是文化局的林辰啊。冒昧打扰您，关于我市文艺团体规范化管理的一些工作思路，我想当面向赵市长和王秘书您汇报一下，不知您是否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