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五分。
老码头仓库外,江风呼啸。
林清婉独自站在阴影里,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不该一个人来,但关于母亲的真相,她等不及了。
手机震动,是秦墨轩:在哪?苏雨薇说你提前离开了公司。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处理点私事,晚点回家。
撒谎了。这是她第一次对秦墨轩撒谎。
八点整,仓库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林清婉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仓库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一个苍老的身影坐在木箱上,背对着她。
林小姐,您很准时。
这声音...有些熟悉。
老人缓缓转过身,林清婉愣住了:周律师?
来人正是爷爷的私人律师周明远,七十多岁,她小时候见过几次。
是我。周明远站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抱歉用这种方式约您,但有些话必须私下说。
我母亲的死...
令堂的确死于谋杀。周明远的话像一记重锤,但凶手已经得到了报应,您的父亲亲手解决的。
林清婉腿一软,扶住了墙:父亲他...
林先生为此付出了代价,这些年的隐居就是赎罪。周明远叹了口气,但今天找您,不是为了翻旧账,而是为了林家的未来。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老爷子生前留下的遗嘱,关于林家真正的传承。
林清婉接过文件,手有些颤抖。上面是爷爷熟悉的字迹:
清婉吾孙,当你看到这份遗嘱时,说明时机已到。林家不只是医学世家,更是东方济世会的核心成员。这个组织传承千年,致力于帮助世间疾苦。要继承完整的家族遗产和使命,需要通过最后的考验。
什么考验?
周明远拿出一张地图:云南西部,有个叫石头村的地方。全村183口人,人均年收入不足两千。您需要在一个月内,帮助这个村庄实现脱贫。
这有什么难的?我可以直接...
不。周明远打断她,规则是:不能动用任何个人资源,不能暴露真实身份,不能寻求任何人帮助。您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用智慧和真心去改变。
林清婉皱眉:这不合理。没有资源怎么帮助他们?
这正是考验的意义。周明远意味深长地说,真正的济世,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设身处地的帮助。您的母亲当年也经历过同样的考验。
我母亲?
她用了二十八天完成。周明远微笑,创造了济世会的记录。
林清婉咬了咬嘴唇。母亲能做到的,她也一定能。
如果我拒绝呢?
那您将失去林家最核心的传承——不是财富,是千年积累的智慧和人脉。周明远顿了顿,更重要的是,您将永远不知道母亲当年在那个村子里经历了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击中了林清婉。
我接受。她毫不犹豫。
明天早上六点,机场见。周明远递给她一个背包,这里面是您的新身份——林小婉,刚毕业的大学生,去山区支教的志愿者。
回到家,秦墨轩正在客厅等她。
看到她的表情,他立刻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林清婉犹豫了一下,把今晚的事告诉了他。
我陪你去。秦墨轩毫不犹豫。
不行,规则说了不能寻求帮助。
那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秦墨轩握住她的手,一个月,我等你回来。
林清婉靠在他怀里:如果我失败了...
你不会的。秦墨轩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
第二天清晨,机场。
林清婉换上了朴素的衣服,扎起马尾,素面朝天。镜子里的自己,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林小姐...不,林老师。周明远纠正自己,从现在开始,您就是林小婉。记住,一个月内不能联系任何人,不能使用任何个人账户。
他递给她一个老式手机:只能接打电话,每三天向我报告一次。
飞机起飞了。林清婉看着窗外的云海,心里忐忑不安。
没有资源、没有身份、没有帮手,她真的能做到吗?
十个小时后,云南山区。
从县城到石头村,要换三次车,最后一段是拖拉机。
山路颠簸,林清婉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山高路远。她晕车了,吐了两次,妆都花了。
姑娘,你真的要去石头村?拖拉机司机是个黝黑的中年人,那地方穷得很,没水没电,你一个城里姑娘受不了的。
林清婉擦了擦嘴角:没关系,我是去支教的。
支教?司机摇头,来一个走一个,没人待得住。上个月来的那个男老师,三天就跑了。
终于到了石头村。
比想象中更破败。
土坯房东倒西歪,唯一的水源是山泉,要走半小时山路去挑。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晚上只能点煤油灯。
来新老师了!几个孩子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但大人们的眼神却很冷漠。
又来一个。有人小声嘀咕,看能待几天。
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叼着烟杆:林老师是吧?学校在村东头,你的宿舍在旁边,被褥什么的自己想办法。
就这样把她晾在了村口。
林清婉拖着行李找到所谓的学校——一间四面漏风的土房子,屋顶还破了个洞。
宿舍更惨,就是个柴房改的,到处是虫子。
她咬着牙收拾了两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想洗澡,没有热水。想做饭,没有煤气。
晚上,她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看着墙上爬来爬去的虫子,第一次想哭。
习惯性地想推眼镜,却发现眼镜也没带——为了扮演角色,她连近视眼镜都摘了,看什么都模糊。
手机响了,是定好的闹钟。该向周明远汇报了,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天,还...还好。她撒谎了。
其实一点都不好。
第二天,她硬着头皮去上课。
教室里只有七个孩子,最大的12岁,最小的6岁。
林老师好!孩子们齐声喊。
看着那些渴望的眼神,林清婉突然有了力量。
同学们好。她露出笑容,我们今天学什么呢?
老师,俺们没有课本。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说。
没有课本?林清婉愣了。
她在黑板上写字,粉笔断了三根——质量太差。
老师,你的字真好看!孩子们惊叹。
这是她今天听到的第一句表扬。
中午,一个孩子悄悄塞给她一个煮鸡蛋:老师,给你吃。
我不饿,你吃。
俺知道你昨晚没吃饭。孩子跑开了。
林清婉看着手里的鸡蛋,鼻子一酸。在这里,一个鸡蛋可能就是一个孩子好几天的营养。
她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但怎么改变?
没有钱,没有资源,村民不信任她,甚至村长都爱理不理。
第三天晚上,她坐在破宿舍里,对着墙上的虫子说话——她需要倾诉,哪怕对象是虫子。
我是林清婉,不,现在是林小婉。她苦笑,堂堂云上集团总裁,现在连热水都没有。
突然,她想起母亲。
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吗?也曾经对着墙上的虫子说话吗?
不,母亲一定没有。母亲一定是坚强地、优雅地完成了考验。
我不能输给妈妈。她擦干眼泪,开始思考。
石头村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贫困。
贫困的根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