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旗袍虽依旧妥帖地裹着玲珑身段，现如今却已经褶皱不堪。
发髻已经散落，那只碧玉簪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眉眼带着春意，更显媚态。步履…嗯，虽然慢了点，但姿态无可挑剔。
霍二婆布满皱纹的脸上，一丝极淡、极快、却又无比清晰的满意笑意，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眼底漾开，随即又迅速隐没。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握着拐杖龙头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力道。
霍锦惜自然也看到了门后的霍二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霍锦惜脸上那副冷艳漠然的面具没有丝毫变化，但眼底深处，同样掠过一丝心照不宣的了然！
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开口。只是红唇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她目不斜视，保持着那份刻意的从容，腰肢轻摆，径直从霍二婆身侧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霍府门内光洁的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擦身而过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张府熏香、佛爷身上冷冽气息、以及她自身那惑人异香的复杂味道，若有若无地飘过霍二婆的鼻尖。
霍二婆依旧拄着拐杖，站在原地没动。
浑浊的老眼追随着霍锦惜摇曳生姿、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僵硬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通往内院的月亮门洞后。
“咔哒。” 沉重的霍府大门，在她身后，再次缓缓合拢。
霍二婆这才缓缓地、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意味，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
张启山几乎是带着点狠劲把军装最后一颗扣子扣紧，布料摩擦过喉结下方某个隐秘的刺痛点时，让他动作猛地一顿，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烦躁地低吼一声：“来人！叫张日山！”
亲兵应声而去，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启山烦躁地在书房里踱了两步，手指无意识地又拂过喉结，
那里，一个清晰的齿痕藏在衣领边缘，微微红肿，带着点麻痒的刺痛感，时刻提醒着他昨夜那场失控的荒唐。
“佛爷！” 张日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惯有的利落。
他大步走进来，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张启山，却在触及对方脖颈的瞬间，猛地顿住！
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嘴巴张了张，那句“您没事吧”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个无声的、充满八卦和震惊的“呃…佛爷…您…？”
张启山被他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一股燥热直冲耳根。
他尴尬地用力抿了下唇，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短促而刻意的咳嗽：“咳！”
他猛地转身，抓起书桌上那份霍锦惜留下的文件，几乎是“啪”地一声拍在张日山面前，试图用公事掩盖一切，“看这个！”
张日山压下满肚子翻江倒海的疑问和那点憋不住的促狭，赶紧低头拿起文件。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页边缘。
矿山！完整的开采权证明！还有…详细的内部结构标注？！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启山，眼神里的震惊盖过了刚才的八卦，脱口而出：“佛爷！您…您为了这矿山…”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眼神明晃晃写着:
您牺牲也太大了点吧？！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咳！咳咳咳——！” 张启山被他这直白的眼神和未尽之语呛得惊天动地，一张冷峻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狼狈地转过身去。
为了防止张日山这张破嘴再说出什么让他原地爆炸的话，张启山猛地转回身，指着那份文件，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的怒火和命令的口吻，语速极快：
“看清楚！这是矿山的开采权！立刻！以军队演习的名义，把矿山周边五十里…不！一百里！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秘密勘察！懂吗？秘密！我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鬼东西！”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
张日山被他吼得下意识地“啪”一个标准军姿立正：“是！佛爷！保证完成任务！” 吼完，他那点促狭劲儿又上来了。
趁着张启山还没完全转过身，他飞快地、极其明显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喉结位置，对着张启山挤眉弄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佛爷，您这“勋章”…挺显眼啊！
张启山被他这动作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猛地抬手，动作粗鲁地把军装衣领狠狠往上扯了又扯，试图把那该死的齿痕完全盖住，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张日山一眼，那眼神能杀人：“滚——！立刻！马上！”
“是！立刻滚！” 张日山憋着笑，声音洪亮地应道。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价值“连城”的文件，像是怕佛爷反悔或者恼羞成怒揍人似的，
脚底抹油，转身就溜，几乎是“蹿”出了书房，留下张启山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运气。
刺耳的军哨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出，迅速而有序地占据了通往矿山的每一条要道、每一个制高点。
军用卡车扬起滚滚尘土，铁丝网和拒马桩被迅速架设起来。
“演习区域！禁止靠近！违者军法处置！” 士兵们冷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原本在矿山外围零零星星活动的矿工、拾荒者甚至一些行迹可疑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脸色发白，纷纷作鸟兽散。
空旷的山野间，只剩下士兵们拉起的警戒线和冰冷的枪口。
行动异常顺利，几乎没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然而，在这片被军队强行肃清、显得格外空旷死寂的区域之外
几公里外一处不起眼的山坳里，几双眼睛透过高倍望远镜，死死盯着山下那片被士兵严密把守的区域。
望远镜的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八嘎，张启山动作怎么可能这么快…” 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