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建与蒙娇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病床上的胡光群突然喉间发出嗬嗬的闷响。
她原本微阖的眼皮猛地掀开，瞳孔在骤然放大的瞬间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枯瘦的手指像铁钳般攥住身旁蒙校长的手腕。
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难受……五脏六腑都像被撕开了！有东西……有个黑影子在啃我的骨头！救命——”
蒙校长被她攥得手腕生疼，视线扫过呆立的蒙花与李小华时骤然染上厉色：“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你妈快痛死了！”
蒙花这才从惊愕中回神，扑到床边想掰开母亲的手：“妈，您先松手！我们现在就转去省医院！”她扭头冲李小华急喝，“你不是力波县第一神医吗？快想办法！”
李小华与身后的实习青年连忙上前按住胡光群的肩背，三人使出浑身力气，却像按住了一头狂躁的野兽——胡光群在床上剧烈扭动，铁制床栏被撞得哐当作响，连床垫都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蒙校长看着女儿痛苦挣扎的模样，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原本对许光建的本事深信不疑，此刻却忍不住朝门外狂奔，恰好看见蒙娇与许光建的背影，忙扯开嗓子喊道：“娇娇！你妈又犯病了！快让光建来看看！”
蒙娇闻言脸色骤变，拉着许光建转身就往病房跑，白球鞋在水磨石地面上踏出急促的声响。
病房里的三人早已累得汗湿衣衫，李小华按着胡光群的手臂不住发颤——他行医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急症，连镇定剂的剂量都来不及计算。
“都闪开！”
许光建推门而入的同时低喝一声，双眼微阖的瞬间已看清房内情形。
他抬手时掌心泛起银亮微光，像攥着一捧碎星，随着“啪”的轻响，银光如水流般泼向胡光群全身。
李小华正死死按着病人，猝不及防被银光扫中，竟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胡光群的嘶吼声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倒回枕头上，原本僵直的四肢缓缓舒展开来。
许光建快步上前，指尖在胡光群周身虚虚划过，留下淡金色的符痕，又从随身的木盒里抽出银针，用消毒棉仔细擦拭针身。
“住手！你在胡闹什么？”李小华捂着撞疼的后背从地上爬起，见他要施针，立刻冲过来阻拦。
“怎么？现在还信不过我？”许光建头也不抬地问。
“信你？”李小华指着他掌心尚未散尽的银光，声音陡然拔高，“你刚才用的分明是旁门左道！哪有正经医生用这种妖术治病的？”
他到现在还没弄清那道银光是什么——不仅是他，连蒙花和实习青年都愣在原地，刚才那瞬间的光芒快得像幻觉。
唯有蒙校长看得清楚，此刻正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看向许光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妖术？”许光建挑眉，将银针精准刺入胡光群的百会穴，“姐夫哥，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自己不懂的东西就斥为妖术，这可不是医者该有的心胸。”
他说话间已在胡光群的头部、面部扎下数十根银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娇娇，过来帮你妈把外衣解开，要在胸口施针。”许光建朝蒙娇招手。
蒙娇立刻上前配合，很快胡光群的上半身也布满了细密的银针，像落了一层银色的雨。
蒙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针，终于按捺不住：“许光建，我们医院只有疼痛科会用银针止痛，你这扎法根本不合规矩！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姐姐放心，”许光建调试着一根银针的角度，嘴角噙着浅笑，“我治过的病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会拿阿姨的性命开玩笑。”
蒙校长在旁帮腔：“几年前我那病，就是光建这么扎好的。”
“爸！”蒙花立刻反驳，“医生早就说过你那是误诊，根本不是癌症！”
“市医院的主任当时都让我们准备后事了。”蒙娇轻声开口，目光扫过蒙花与李小华，“你们那时都觉得爸没救了，是光建哥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不管是不是误诊，他确实救了爸的命。”
这话让蒙花与李小华都闭了嘴。
实习青年突然挠了挠头，小声说：“许医生这手法，我小时候见爷爷用过。他老人家以前在乡下给人瞧病，也会画符施针，可神了。”
许光建动作一顿：“你爷爷是哪位？”这种祝由术结合针灸的法子并不常见。
“我爷爷叫余世光，十多年前过世了。”
“余世光……”许光建默念这个名字，只想起之前给江小燕治病时遇到的余世中，两人虽同姓，却不知是否有关联，便没再多问。
半个时辰后，他开始一根根拔针。银针离体时，针尖都沾着极细的黑丝。
“等会儿她会吐些东西出来，别怕。”许光建刚嘱咐完，胡光群突然喉间一动，“哇”地吐出一大口淤血。
那血黑得像墨，大半喷在来不及躲闪的李小华身上，白大褂瞬间晕开一片污浊，几滴还溅到了他脸上。
李小华用手帕一擦，看着手帕上的黑血，脸色骤变：“这根本不是血！你到底给她用了什么药？”
“妈！”蒙花扑到床边，见胡光群嘴角还挂着血沫，声音都带了哭腔。
胡光群虚弱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又一阵恶心涌上来，她侧过头，又吐出一大口淤血。
“许光建！”李小华猛地揪住他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我岳母要是有三长两短，我现在就报警抓你！”
“光建哥……”蒙娇也慌了，攥着衣角的手指发白。
蒙校长更是急得直搓手，想上前又怕打扰，只能一个劲地给胡光群顺背。
许光建掰开李小华的手，语气依旧平稳：“吐出来的是淤在肺里的毒血，吐干净了才好得快。”
话音刚落，胡光群又开始呕吐，这次吐出的淤血更多，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散着淡淡的腥气。
“这、这都吐了小半盆了……”蒙校长看着地上的血渍，声音发颤。
许光建却笑了笑，指着胡光群的脸：“你们看，她脸色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
众人这才发现，胡光群虽然虚弱，脸上的灰败之色却淡了不少，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胡光群吐完最后一口，终于缓过气，哑着嗓子说：“我……我好像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