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火塘噼啪作响，映得许光建的脸忽明忽暗。
他攥着那本新手札，指腹摩挲着封面上的字迹，突然抬头看向正在分拣草药的老太平：“前辈，晚辈有件事瞒了您一个月。”
老太平正用竹刀削着银丝续命草的根须，闻言动作顿了顿，竹刀在草茎上刻出圈浅痕：“你爷爷当年也总这样，藏不住事时就攥着药杵发呆。”
许光建深吸一口气，指尖下意识抚过左脸颧骨处——那里曾有块淡黑色的胎记，像片蜷缩的枯叶，如今却光洁如常。
“我不是生来就叫许光建。”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前世我叫刘昌友，是刘济舟的亲孙子。”
老太平手里的竹刀“当啷”掉在石桌上，眼神里满是诧异：“你说你是昌友？”
“那胎记本是有的。”许光建解释道，“蒙娇姑娘用她的秘法帮我修复了，现在已看不出痕迹。但我永远记得它的形状。”
老太平凑近了仔细端详他的左脸，忽然一拍大腿：“看眉眼间的神态！分毫不差！”
许光建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指着画册哽咽道：“前世我去马来西亚讲学，返程时飞机失事...”
他抹了把脸，声音陡然清亮：“我投胎后因为有黑胎记被抛弃，收养我的许家，养母刘谋菊总说我自己有个从未谋面的外公叫刘济云，医术好。”
老太平突然拍了下大腿：“刘济云是你爷爷的亲弟弟！当年跟着万千红师弟学收的两弟子。”他盯着许光建的眼睛，“这么说，你养母是你爷爷的亲侄女？”
“是。”许光建点头时，“我投胎成了爷爷弟弟的外孙子，还被他的女儿收养...……这缘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火塘里的柴薪爆出火星，老太平沉默半晌，突然问：“你前世就想做长生疫苗？”
“是。”许光建说，“外公刘济云手里有株千年雌灵芝，爷爷把雄灵芝传给我，两株合璧能提炼出最纯的端粒酶激活剂。
后来两株灵芝都被盗了，几经辗转，如今可能有一株落在了一个叫莫成飞的集团公司里。”
他攥着焦纸的手微微颤抖：“我重生后接着研究，就是想完成前世未竟的事。这次来深山，除了找回龙草，更是想为取回灵芝做准备。”
老太平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枝，火星子窜得老高：“千年雄芝能活细胞，雌芝能稳端粒，合在一起确实是长生妙药。”
许光建突然压低声音，“莫成飞那伙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听说把灵芝锁在特制的保险柜里，还让一个叫甘加力的亲信看管，防卫得密不透风。”
许光建的心地一沉：“莫胜军是我的朋友，他知道我急需这对灵芝，就想着帮我偷出来，现在还没有消息。”
老太平的竹杖在地上划出个“芝”字：“想从莫成飞那里把灵芝取出来，比登天还难。”
许光建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上：“晚辈恳请前辈传授隐身术！有了这门绝技，我才能潜入莫成飞的公司取回灵芝，长生疫苗才能问世。”
老太平的竹杖“咚”地杵在他面前：“隐身术是禁术！当年万千红师弟立下规矩，非救世之人不传！”
“晚辈这些年免费救治的病人，”许光建从背包里掏出本厚厚的病历本，上面记满了他义诊的记录，“瘫痪病人，癌症病人，怪病的人，快死亡的人，朱儒症，现在还有折叠人，我免费治过很多..…….”
老太平翻看着病历本，竹杖的铜箍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当看到“免费为病人治疗笔记”时，他突然叹了口气：“我当年也是这样，把药铺的钱全换成了给穷人的救命药。”
他扶起许光建，眼神里带着决绝：“隐身术要练七七四十九天，期间必须全程辟谷，每天只饮晨露和药草汁。练到第二十一天，你会觉得自己像团雾气，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你敢吗？”
“敢！”许光建的声音斩钉截铁。
老太平从洞里取出个陶瓮，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这是‘隐气丹’，每天辰时服一粒，能帮你收敛气息。”
他指着洞壁上的石刻画，上面刻着个盘腿打坐的人影，周身缭绕着云雾，
“看好这姿势：双腿结跏趺坐，左脚在外右脚在内，双手结定印放于丹田，舌尖抵上颚，双目微阖留一线光。关键在‘三空’——空心、空身、空境，想象自己与山林同息，与云雾同源。”
说罢，老太平亲自示范。他缓缓坐下，脊柱挺得笔直如松，吸气时双肩不动，只觉腹腔微微鼓起，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山间的清灵之气。
呼气时嘴唇轻启，气若游丝般吐出，带着极淡的草木清香。
不过三息的功夫，他周身竟泛起层朦胧的白晕，火塘的光透过他的身影，在洞壁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仿佛他的血肉正在逐渐融入空气。
“看到了？”老太平的声音从白晕中传来，带着奇特的空灵感，“气要沉得深，像井里的水，不晃不荡；意要放得远，像天上的云，不飘不浮。你试试，先从‘气隐’开始。”
许光建依样坐下，刚结好手印就觉得浑身僵硬。
吸气时胸口发紧，怎么也送不到丹田，反倒憋得脸红脖子粗；呼气时用力过猛，带出“呼”的声响，惊得火堆噼啪乱响。
老太平的竹杖“啪”地敲在他膝盖上：“蠢货！气息要像山涧的溪流，绵绵不绝而非洪水奔涌。再试，舌尖顶住上颚，让气从牙缝里钻出去。”
他调整呼吸，舌尖抵住牙龈，果然觉得气息变得绵长。可刚专注片刻，肚子就“咕噜”叫了起来——辟谷的第四天，饥饿感像只爪子，总在不经意间挠他的心。
杂念一动，周身的气息顿时紊乱，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杂念起时，就默念‘天地与我并生’。”老太平的声音像定心丸，“我当年练这个，总想着药圃里的当归该除草了，被师父敲了半个月脑袋才开窍。”
许光建咬紧牙关，一遍遍默念口诀，任由饥饿感像潮水般涨了又退。
到第七天夜里，他打坐时突然觉得丹田处的暖意扩散开来，顺着经脉流遍四肢百骸，皮肤像蒙上层湿润的水汽。
老太平凑过来看了看，竹杖在他肩头轻轻一点：“不错，气能走通十二经了。接下来练‘身隐’，试着让气裹住四肢，像穿件看不见的衣裳。”
这一步更难。许光建要让气息均匀地包裹身体，既不能过厚阻碍行动，又不能过薄失去隐效。
有次他专注于右手，气裹得太厚，手指竟变得僵硬如木，半天弯不了；还有次气太稀薄，左手突然在火光下现出清晰的轮廓，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气不均，是因为心不静。”老太平每天都会用竹杖敲打他的经脉，哪里气淤了就重点敲哪里，“你把身体想成个陶罐，气就是罐里的水，要晃得匀，晃得稳。”
到第二十一天，奇迹发生了。许光建正凝神运气，忽觉左手一阵发凉，睁眼一看，掌心竟变得半透明，能隐约看见下面的青石纹理！
他心头一喜，这细微的杂念瞬间冲散了气息，左手“唰”地恢复原状，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疼得他蜷缩在地，冷汗浸透了粗布褂子。
“说了让你空境！”老太平的竹杖重重敲在他背上，“隐身术的大忌就是贪成！你刚才那瞬间，气已离体半寸，再往前一步就能形隐，偏生被杂念拽了回来！”
他往许光建嘴里塞了片定魂草叶子，“记住，隐是藏不是显，是让万物忽略你，而非你消失不见。”
许光建含着苦涩的草叶，疼得说不出话，心里却豁然开朗。
此后打坐，他不再刻意追求隐身，只专注于与山林共振——风过树梢时，他的气息随之轻扬；露滴草叶时，他的心跳随之放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