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钟声,响了三下,新的一天比试开始了。
训练场上的木桩倒了一地,上面全是剑痕。角落里有一块刻着斜线的木牌,没人去碰它。传令弟子刚说完话,宋拾薪就转身走了出去。他一句话没说,也没回头。左手按着剑柄,右手垂着,走路很稳,踩在石板上没有声音。
他的背影很直,像棵树一样。衣服下摆沾着枯叶,都是昨晚练功留下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越是沉默,就越说明他已经准备好战斗了。
大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跟上去。
赵东良咬牙站起来,手臂上的绷带渗出血,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大步往前走。三天前那一战,北冥府的人用内劲震断了他的骨头。要不是林若溪及时帮他止血疗伤,他早就倒下了。但现在,他不能退。不是为了赢,而是不想让兄弟们失望。
“老赵,慢点。”王铭小声提醒,“别把伤扯开了。”
赵东良头也不回:“只要没死,就不能停。”
刘文涛闭着眼调息,忍着雷符反噬带来的疼痛。他指尖还在发麻,是昨天强行用了三次雷印造成的。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可队伍里谁都不轻松。他们靠的不是天赋多高,而是彼此信任,一起扛过难关。
林若溪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刻痕的木牌,皱了皱眉,很快低头快走几步,跟上了队伍。那道斜痕是三年前留下的。那天晚上下大雨,地铁隧道塌了,七个人进去,只有四个活着出来。这块木牌原本是练剑用的靶子,后来变成了纪念死去同伴的牌子。每次看到它,她心里就像被压住一样难受。但她从不说。
八个人排成一队,沿着青石路往演武场走。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发出哗哗的声音。没人说话,脚步却越来越整齐,像是一个人在走路。宋拾薪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踩得稳,呼吸也很均匀。慢慢地,后面七个人不知不觉跟他走得一样快,连呼吸节奏都变得一致。
这是他们练出来的习惯,不是靠阵法,也不是靠符咒。是经历过很多次生死拼杀才形成的默契。现在就算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身边人在哪,谁累了,谁喘气重了。
转过走廊,演武场出现在眼前。高台很高,四角挂着灯,火光晃动。擂台中间有阵纹在转,金色和黑色缠在一起,像个眼睛一样盯着人看。
观众席坐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各学院的学生、散修高手、外门来的人全都在议论。可当青鸾学院这八个人出现时,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
有人认出了他们。
“是青鸾那支黑马队!”
“听说已经五连胜了,全靠配合?”
“嘘——北冥府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说话间,宋拾薪抬脚走上台阶。每走一步,脚下的砖都轻轻震动。他能感觉到对面的气息很冷,没有人气,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东西。
北冥府的“影刃组”已经站好位置。
七个人穿着黑袍,站着不动,像石头雕的。带头的那个站在最前面,脸藏在帽子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灰白色,看起来没神,却准确地盯着宋拾薪。他手里拿着一块黑色骨牌,手指发白,指甲发青,明显是练阴毒功法久了的结果。
宋拾薪停下。
莫邪剑还在鞘里,但他的右手已经放在剑柄上。他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
你看吧,我脑子里有那些画面:绿色的痕迹,三年前地铁塌方时的血雨腥风,同伴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还有我爸躺在病床上,我妈在走廊哭的样子。你想看?那就让你看个够。
他在心里说:“心不动,念头就是假的。”
对方主将眼皮动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道看不见的精神力量悄悄伸向宋拾薪的额头。一瞬间,过去的画面涌了出来——
下雨的夜晚,隧道崩塌,水泥砸下来,有人惨叫;同伴张嘴说话,听不清内容;病房里的仪器滴滴响;妈妈缩在墙角,肩膀抖着……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只存在了一瞬,就开始扭曲、碎裂,变成一团火燃烧起来。
因为宋拾薪笑了。
他故意放开一点防线,让对方看,却把所有痛苦的记忆点燃,反过来烧对方的精神!
主将眼神一滞,没想到对手敢正面反击。那一瞬间的精神反弹让他瞳孔一缩,嘴角流出一丝血。他立刻收回神识,眼里闪过惊讶和怀疑。
宋拾薪不再等,左手扶着剑鞘,右手慢慢抽出三寸剑光。剑还没完全拔出,就发出一声轻响,像龙叫。剑尖朝下,点了三下地面——
咚。
咚。
咚。
三声响,在热闹的场上格外清楚,像敲在每个人心上。
赵东良站出来,站到宋拾薪左后半步,掌心里雷印已经准备好。 刘文涛咬牙结印,手指上有电光跳动。 林若溪手指微动,精神力展开,默默观察全场灵气变化。 王铭、白冰冰、张敏、陈远舟……七人一起向前半步,摆出扇形阵型,气势连成一片,像一个人。
尤冉站在观战区边上,双手放在身前,看着宋拾薪的背影。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在胸前比了个“止”字——这是青鸾武道分院的传统祝福,意思是“心要稳,出剑就不后悔”。
宋拾薪眼角看到了,轻轻点头。
他知道她在。
他也知道,这一战不只是为了奖杯,也不是为了学院面子。
是为了那些没能站在这里的人。
是为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在地铁深处,同伴临死前抓着他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他们……毁掉真相。”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像刀。
“还记得第一场吗?”他低声说,只有身边的七个人能听见。
七张嘴同时动了,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共生死。
空气好像停了一下。
远处鼓声响起,擂台四周的阵纹转得更快,金光和黑气往上冲,决赛马上开始。裁判大声喊:“双方确认身份,准备——”
话还没说完,北冥府主将突然睁眼。
那双灰白的眼睛猛地收缩,一股精神波动像针一样刺进宋拾薪脑海。他眉头一跳,额头上的绿痕微微发烫,但他脸色不变,反而冷笑,主动放开一丝心防。
来啊,看看我脑子里有什么。
是太极剑法?符咒画法?还是复制空间那个没用的能力带来的痛苦?
都不是。
是你打不垮的意志。
主将眼神一僵,没想到对方这么强硬。那一瞬间的反噬让他眼睛剧烈震动,嘴角又流出血。他慢慢抬起手,掌心出现一块黑色符牌,轻轻一捏,符牌碎了,化作七缕黑烟钻进队友身体。
刹那间,七个人气息暴涨,身上冒出黑雾,头顶浮现出七个模糊影子,不像人,也不像鬼。这是“魂袭之术”,用自己的寿命换死者残魂附体作战。
宋拾薪冷笑:“想读我们的记忆?好。”
他忽然喊:“林若溪!”
“在!”
“赵东良!”
“到!”
“刘文涛!”
“准备!”
最后一个字说完,刘文涛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喊错,赶紧闭嘴。
全场安静了一秒。
宋拾薪差点笑出来,马上收住表情:“我说‘准备’,不是让你紧张得说错话。”
刘文涛脸红了:“我……就是太激动了。”
“激动好。”宋拾薪咧嘴一笑,“说明你还活着。等你不激动了,那就是死了。”
大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笑,却像火星,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斗志。
就在这时,北冥府主将猛地跳起,身形一闪冲出三丈远,双手结印,嘴里念咒。其他六人同时跪下,黑雾缠身,额头青筋暴起,用手掌划破皮肤,在手上画符。
“小心!他们要召‘影傀’!”林若溪大喊。
话音刚落,擂台地面裂开,七具漆黑人形从裂缝中升起,全身锁链缠绕,脸扭曲变形,正是当年被北冥府秘密处死的叛徒亡魂!
“这种手段也敢拿出来?”赵东良怒吼,打出雷印,紫色闪电劈向最近的影傀,却被对方抬手挡住,手一点事没有。
“物理攻击没用!”刘文涛急忙后退,“它们是灵体!”
“那就用灵火烧。”宋拾薪冷冷说,“林若溪控场,王铭掩护。其他人,跟我冲!”
他脚尖一点,冲了出去。莫邪剑终于出鞘,青光暴涨。剑身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纹,从剑柄往上延伸,像活的一样。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指轻轻摸过,裂纹消失了。
这把剑正在被腐蚀。
但他不在乎。
只要还能砍人,哪怕断了,也要站着断。
他横剑在前,左手掐太极印,把灵力注入剑中。身后七人同步调动灵力,八个人呼吸心跳变成同一个节奏。灵力不再是零散的,而是汇成一股洪流。
宋拾薪剑锋一指敌人:“你们靠死人,我们靠活人。”
话没说完,他人已经冲进敌阵。
莫邪剑挥出,“太极归元”一招,剑光如轮,两个影傀当场被绞碎。赵东良紧跟其后,雷印连炸,干掉第三个。刘文涛跳上高台边缘,双手结印,天上乌云聚集,一道雷从天而降,正中第四个影傀!
“干得好!”白冰冰低喝,甩出寒绫,缠住第五个影傀脖子,用力一拧,脑袋掉了。
这时,林若溪盘腿坐下,十指结印,精神力扩散,锁定剩下两个的动作。“陈远舟,三点方向,跳斩!”
“明白!”陈远舟跃起,短刀脱手飞出,命中灵核。
最后一个影傀被主将操控,和他自己合为一体,变成两个人的样子,在台上快速移动。
“宋拾薪!”林若溪急喊,“弱点在背后第三根锁链扣环!只能暴露半秒钟!”
宋拾薪眼神一紧,脚下换成八卦步,像蛇一样穿梭,躲过几次致命攻击。他屏住呼吸,等机会。
就在扣环闪现的瞬间,他猛然出手,莫邪剑从下往上划出一道弧光,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剑鸣,精准切进缝隙。
咔嚓——
锁链断了,影傀发出尖叫,瞬间瓦解。
主将踉跄后退,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不可能……你们怎么能破解魂袭……”
宋拾薪收剑入鞘,喘了口气,额头上出汗了,身子依然挺直。
“因为你忘了。”他慢慢说,“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死人身上。”
“而在活着的人心里,永远不会灭的信念。”
全场安静。
过了几秒,掌声爆发。
尤冉看着擂台上的身影,眼里有了光。
她知道,这一战,他们赢的不只是比赛。
还有尊严,过去,和未来。
宋拾薪抬头看天,晨雾散了,太阳升了起来。
他轻声说:“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了。”